“來看呀尤尤,這是阿冉上個月生的小家夥,她產假休完,就順便帶回來了。”一個眉毛很細,紮著少女辮子的女仆衝我招招手,我記得她經常送苦藥過來給南姝雪喝;於是便走了過去,任她們七嘴八舌的聲音環繞:
“嗯,這小家夥真可愛,胎毛還沒剪掉呢。”
“小孩子留著吉利嘛。”
“果然還是動物的形態比較好帶孩子啊,人形的嬰兒特彆麻煩,我以後生了也要這樣帶,手裡牽根繩子,就能到處帶著乾活兒了。”
“你讓阿冉聽到了,她保準要打你的!”
“嘻嘻……”
一隻毛還沒怎麼長開的德牧幼犬,被她雙手捧在懷裡;它睜著濕漉漉的、黑葡萄似的眼珠,好奇地打量著四周;聞到了陌生的氣味,它“哈秋”一聲、小小地打了個噴嚏,然後繼續用短小的後腿撓下巴,半睜半閉地把小腦袋依偎在我湊過去的手指上,嘴裡發出小奶狗特有的嚶聲,衝我拚命地搖動它的小尾巴。
我接過這隻小狗,然後按住它亂動的頭,讓它彆往我衣服裡鑽;雖然不認識那個叫阿冉的女仆,但早在祖讚家那裡,我就已經習慣了各種人變身宗家同類動物的操作,嬰兒變成狗狗又算什麼!
不過,原來南家這個大家族,居然人人都是狗——我沒有罵人的意思,隻是單純感慨一下,這真有趣。
站在中間偏後的位置,我神色自然地聽了一會阿冉是如何減掉孕後小肚子的;沒過多久,便聽有人問道:“昨天的事兒……最後是怎麼解決的呢?”
“四少爺被晁先生抽了一頓,然後關了他三個月的禁閉!”一個娃娃臉的女仆給我比了個三的手勢,壓低了聲音,示意其餘人湊過來聽:“剛好小香在值班,她聽到晁先生把四少爺大罵了一頓,說以後再隨便帶學校裡的女孩子往這邊過來,高三就把他送到木家的警校好好管管,住宿!——荒山野嶺的郊區,四少爺立刻認錯了……”
“他活該,彆說大小姐,連我們都被嚇到了。”身量嬌小的女仆拍了拍胸口,“誰讓他把女朋友帶到後山那……那個……的……還讓大小姐不小心撞見了。”她說得含混不清,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本來喝了藥才養好,昨天夜裡又燒上了——是不是,尤尤?”
我正在把手指伸進小德牧的嘴裡,讓它用沒牙的柔軟牙床咬著我玩,聞言,我輕輕點頭,“三十九度五,又打了點滴。”
“唉……這又病了,不知道在生日宴會之前能不能好起來……”
“四少爺真是一點不知羞!”
“要是小憐還在就好了,她的血清隻要加一點點,一下子就能退燒……”
“噓,閉嘴啦!”
紅衣服的女仆戳了戳旁邊的人,那人看了我一眼,反應過來後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權當沒看見,依舊麵容帶笑地聽著其餘的八卦,讓她鬆了口氣。
玩了一個下午的小奶狗,教它學會了如何原地翻跟頭;順便還聽到了不少新事,我和女仆小姐姐們揮手作彆,小心地把睡著的小狗放到彆人的懷裡,打完招呼,就轉身慢慢地往回走。
按照目前的情報來看,謝菲先生說的供貨人備選有不少——無論是已經結婚,有著排行二和四這兩個孩子的南晁夫婦,還是隻有一個孩子、在晚輩中排行第三的南天嶽夫婦,再加上至今還未成家,據說也不在南城的老幺;每天臥病在床的大小姐……近在眼前,日日相處的他們都有資格命令管家去處理貨物,甚至連那三個均是高中在讀的男孩子也同樣有嫌疑。
尤其是昨天那辣眼睛的一幕過後,熱愛找刺激的四少爺南明河,正式進入了我的記錄冊裡。
上帝作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還有那麼多的監控攝像頭;要是我,再怎麼激動刺激、雖然沒那個器官,但我寧願下一秒陽.痿到死;也不會光著屁股在那種地方……
現在的小年輕真是,嘖嘖。
我坐在床頭的烏木椅前,把咳嗽咳得紅了臉的少女扶起來,輕輕地舒緩著她的背,從風池穴到俞穴;又抽了張潔白的紙巾,給她擦掉眼角咳出來的眼淚。她睡了一天,還是沒退燒,家庭醫生說是受了風寒,心思鬱結,這讓我想起昨天看到那個場景時,她沉著聲、勸說表弟注意影響;但對方卻滿不在乎地說瘸子少多管閒事。
“尤尤,今天也站不起來。”
她拾起我的手,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鵝黃色的睡衣長裙繡著蓮葉的印花,“你來之後……我慢慢地就有力氣了;可昨天突然又沒有了勁兒,我不想舉辦生日宴,我想取消……”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說話的速度很慢,像是蘇州的吳儂軟語,“不想麻煩大家一次又一次地給我慶祝,爸爸媽媽和哥哥要很辛苦地趕回來。而且等他們知道了我生病的這件事,又會再生是非……”
昨天,南明河說完那句話,雙手插兜,直接吊兒郎當地走人,連旁邊光溜溜的女友也不管;路過我的時候,我剛好尷尬地站在他的過道側麵,他還衝我壞笑了下,才離開;而那個女孩子反應過來後,則是捂著臉跑走了。
加一句,他是甩著吊走的。
出於本心,我問大小姐要不要告一下狀,果不其然被她拒絕了。
她像是有些傷心,但又發了會呆,才道:“沒關係,我活不了太久的,他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
——可能這件事有點出人意料,但其實……我不是個多有正義感的人;不喜歡為人隨隨便便地出頭,除了管好自己外,也不愛管彆人的是非。
更彆提,人家自己都不在乎,那我就更無所謂了。
於是,我什麼都沒做,隻是把她的輪椅推了回來;南姝雪咳嗽了半夜,握著我的手,一言不發地沉默了許久,打著點滴就漸漸昏迷了過去。
我幫她隔半小時量一次體溫,尋思這可真是朵經不起風吹雨打的小嬌花兒呀;而那邊,還是南明河自己去坦白的——聽女仆說的意思,他晚上可能還要來親自道歉。
南姝雪說了那番不想舉辦生日宴的話後,就又睡著了;也沒有見到之後特意跑過來道歉、臉上明顯被人揍了好幾拳、還衝我笑嘻嘻的南明河,白瞎了他那張好看的臉蛋。
——我覺得,這人是真欠扁。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她這一病,就病了整整兩個星期。
……
有次去找管家玩的時候,南暮成聽了我的概括,沒什麼表情地評價南明河總是長不大,愛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他還是依舊按照規定聯係了南姝雪的父母——但凡大小姐每次生病的周期太長,都必須要告知他們一聲。
她的父親正在地球的另一邊,開著極其重要的跨洋會議;而母親陪著自己的丈夫、同樣抽不開身,隻能打了幾個電話來安慰她,並許諾不想辦生日宴會就不辦——即便那是她的成年禮;而南明河被他老爸送去高中寄宿,我覺得這個結局還算比較圓滿。
……
一天,我出門和群小奶狗玩泥巴回來,帶著滿手的泥,在附近找了個水池把手衝乾淨、哼著輕快的歌謠朝回走——
推開門,就看到一個穿著筆挺的軍裝、袖口印著繁複玫瑰十字花紋的青年坐在椅邊,正和臥於床榻的少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