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莫覺得, 今天本應該算是他的幸運日。
淡紫色的迷迭香已經過了花期, 清冽的苦味被路過行人的皮鞋碾碎, 又到了年複一年的高校模擬軍演。一般初出茅廬、頭剃得刺兒青的傻犢子新生會蹦躂得比聖希爾園林裡的羚羊還高, 而老油條們的目標則單純多了——學妹、學姐、外校參觀的姑娘們、以及西裝褲向來繃得不緊的女投資人。在這個黃金的季節, 平時嚴厲管束學子、像是被閹了的公雞一樣叨叨的聖希爾也會稍微放鬆, 對緊張巡賽前的狂歡校慶視若不見——誰都知道,小小的一炮, 就能令人忘卻人間煩惱。
上周起, 衛莫就已經瞄準了目標;雙馬尾的漂亮姑娘,大一的新生,眨著秋水般的眸子, 笑起來比蜜桃還要水甜。出於世家公子的高傲,他一向很挑嘴, 總是磨磨唧唧、各方麵看好才會下口;但從沒人膽敢在他前麵動手。僅有資格的, 不是各有目標心領神會、彼此有意錯過的好哥們兒;就是他跟假人似的, 鐘離南家的唯一繼承人、他一直懷疑可能身體哪裡有問題的室友。
同寢了兩年,就算在對方隔壁睡覺, 他也沒有一次看過他帶人回來消遣的時候。頭一年, 衛莫相當擔憂自己的人身安全, 總是覺得南禦星看自己的眼神有那麼點不對勁,畢竟他是這麼的英俊無匹;而第二年、第三年……要不是明白男人的尊嚴比什麼都重要, 他真想把家裡的醫師帶來給他瞧瞧。
出於作為友人的善意, 他不想詆毀對方;但一個正當年齡、二十歲出頭的青年, 即便每天忙得比陀螺還辛苦, 腦子裡的東西也應該和他差不多——可直到第四年了,衛莫總算是有點熱淚盈眶地在他身上聞到了點什麼!
一直以來,南禦星就像是個坐懷不亂的修士,白放著學生會的大好資源、對那些每天衝他眨眼微笑的漂亮姑娘也不當回事,這種行為是極其惡劣的。縱使他們需要保留點小小的秘密,但在聖希爾這樣的精英貴族學校,知道幻獸和腺體的人自然不會很少,這其實還算是某種情趣;所以衛莫早就百分百地篤定,這家夥必然是個有苦難言的可憐人。
南家對後代出了名的嚴苛,也讓他說不出什麼鼓勵自由、人工授精更利於環保的話;礙於他的麵子,衛莫也從來不提這茬,隻能在心裡為這大好優秀青年因為壓力太大、英年卻不能……而歎息。
所以,可想而知,當他第七、還是第八次,在回來的南禦星身上聞到那股新的夜鶯味兒的時候,有多驚訝和激動了。
然而,當衛莫問清楚,原來是他妹妹病了,家裡一直在給她換適合的新夜鶯後……
那刻,他簡直是無言以對。
南禦星的妹妹從去年那次夜鶯的意外後,就一直沒有什麼消息了;衛莫也隱隱知道這件事兒,他明白對於自小就和夜鶯一起長大的人來說,他們會對夜鶯有多大的依賴性——除了定向的血清外,習慣了的味道、心理層麵的依戀……尤其是天生幻獸人的劣勢,很多大家族一生就生很多孩子,並不是閒來無事;而是因為那些孩子大部分不是死胎、胎裡就帶著一身病。難得有一個正常的,家族自然會欣喜若狂,集中所有的資源最優培養;就像是他們,生下來就被送到寄宿學校,為了維持基因的穩定,很少能見到可能影響到自己的家人,有些成年後才能回去;而那些發生了各種各樣不可預知病變的胎兒,就比較悲慘了,縱然有著超乎尋常的異能,這輩子大多也隻能躲在家族的庇佑裡才能存活。——更彆提那些毫無能力,能活一年算一年的被犧牲者。
沒錯,他們就是被犧牲的人。
有時候,十個裡麵才能出一個好的,甚至全是病胎;大家族為了維護自己永遠的權勢和榮耀,不斷地追求著最優秀的後代。可天生的幻獸人本就稀少,健康的則更少;不然這些家族,也不會在聯盟各區裡占據著無人能夠動搖的地位。那些生下來就是被用來比較和放棄的後代,苟延殘喘地存活於世,大多都是一身的病痛——就像南家,世人隻看得見南禦星的耀眼,但卻不知道他妹妹南姝雪從出生起就雙腿近乎殘疾,連出門走路都要人扶著,毫無任何異能,每年冬天都要生一場大病。這也是衛莫對自己家裡那些晚輩再可愛也沒興趣沾手的理由;他甚至懷疑,室友的妹妹,也是他壓力太大的來源、是導致他不能……的原因之一。
可就算南禦星十項全能,完美無缺,他也無法左右折磨人類的病痛;每當妹妹生病了,他有空就會回去看她。所以這段時間以來,看著連在難得校慶假日還要趕回家、得不到休息的好室友,對他抱著同情的衛莫決定陪他待兩天,順便借此甩掉新到手、但有點纏人的小蜜桃——女人一旦太認真就顯得不可愛了。再漂亮的姑娘,也會頂著張可怕的晚.娘臉,憤聲質問你手邊挽著的新人是誰——他比較頭痛於這個時刻。
可讓衛莫為難的是,他不太喜歡親自告知誰這世上的殘酷規則,他不是那種為了彆人讓而自己不舒服的人。所以等回去的時候,他相信,小蜜桃自然會懂事,她會放棄。
這樣就很好。
跟著南禦星到了他古樸呆板、了無生趣、像是上個世紀的家;他剛一進門,就被那些山水壁畫、石獅獠牙、包括穿得太嚴實的女仆給膈應得想轉身走人。南禦星讓他自己隨便逛逛,他去看妹妹,他就單手插著兜,無所事事地遊走在這個無聊的大牢籠裡——這裡和他家其實也差不多,病怏怏的小輩、一年見不到幾次的父母、成群的侍從,還有一堆又一堆的破事兒。
匆匆而去的南禦星沒多久便給他發了個信息,說本想過來找他,但二伯父又臨時有事要和他說、讓他稍等一會;衛莫聽聞不能馬上走人,有點鬱悶,就在他閒得想去外麵的旅遊街,隨便找個古代唐國打扮的風情美人,打發打發無聊的時候……
他忽然聞到了某個味道!
……
………
沿著那種溫軟而香甜、如山茶花盛開的氣息,衛莫形容不來,看到她的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隻剛會展翅的白鴿試探著或許深不可測的湖水邊緣,然後一不小心跌入湖中,引起陣陣漣漪,發現它很淺,但羽毛已被沾濕;飛濺而起的水花,是星星落下來的碎屑,刺痛了他的心臟……
那是個穿著青色長衫的女孩,她看上去很小,尤其是抱著那幾件白色的布料,整個人像是要被周圍隱隱刮起來的風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