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臟跳得飛快, 一瞬間頭皮發麻, 緊張地渾身發冷——
但那雙眸子, 卻不像平日一般有神, 而是仿若無機質的冰冷;淡褐的瞳仁和眼白交錯,像是藥物過敏的典型反應。
過了片刻, 她又重新閉上了眼, 動作十分僵硬——好似有誰定好了鬨鐘, 時間一到, 就將其硬生生地關掉。
一秒、兩秒、三秒……
我總算敢呼吸了。
被她突然睜眼的驚魂嚇的愣神了半天, 我眼看著那些發青的鱗片慢慢地消失, 光滑的肌膚重現,但那種臨危的恐怖感還是製約著我的思考。我站在那裡, 發了好一會的呆, 才默默地伸出手,試探著摸了摸床單上的東西:鱗片上的濕痕、摩擦帶來的細小的碎屑, 還有粉末——這就是她每天都要換床單的緣由了。
從背後到手腕,突然有種到處都微微發癢的感覺……身上起了一堆的雞皮疙瘩: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我幾乎每天都和南姝雪睡在一起,現在想來……何止是細思極恐, 我簡直要跪了好嗎!
媽呀——我不想上班了!也不想當特.務了!!我要回家!!!
我輕輕地倒走著步子,小心翼翼地從南姝雪的房間裡退了出去;關上罪惡的門扉後,我立刻轉身飛奔, 不顧天色已晚, 對路過女仆的疑問也置若罔聞, 隻是麵無表情,拚了命地朝外跑!
可怕可怕可怕!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直到跑到了南家的大門。我雙手按在膝蓋上,大口地喘氣,門衛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自然認識我,見我慌成這樣,那張還略顯稚嫩的麵上帶著好奇:“怎麼啦,尤尤小姐?”
我舉起手,跑得氣都喘不上來,說話也斷斷續續:“我……我要……我要回家!”
“呃……”他抓了抓頭,“黑眸裡有些歉意,”抱歉哦,沒有外出許可證,不能隨便離開的。”
“……”我苦著臉,忽然發現自己連外出的洋皮靴都沒穿,一雙小狗狗造型的棉拖還在腳上。
果然衝動是魔鬼啊TAT
冷靜了一會,意識到自己的突兀,我緩了緩,才慢慢地道:
“我…我剛是和你開玩笑的;你看,我連拖鞋都沒換,怎麼可能想回家呢,哈哈……”
他的手已經伸向了固電,見我展露笑容,才遲疑地跟著笑了笑,很有職業素養地問:“真的沒關係嗎?感覺尤尤小姐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廢話,老娘當然害怕!老娘快要嚇得尿褲了了!
我又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我隻是太無聊了……所以想跑一跑鍛煉身體,可能跑得太累,腦子就跟不上舌頭……您看,”我揉揉額角,“現在連說話都不利索了;那就這樣,您就當今晚沒見過我,我回去了……”
想了想,我又轉回身,多說了一句,“晚好。”
“晚好。”黑發的小夥子大概也是被我這一套一套的給弄懵了,他眨巴著眼睛,“尤尤小姐,祝您今晚好夢!”
不……我今晚大概是睡不著了。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迎著寒冷的夜風往回走;任務都做到這裡,縮頭烏龜是絕對不能當的,再說,不就是鱗片嘛——我之前晚上睡覺還經常被夏希的尾巴,纏得一晚上的夢裡都是滑溜溜的蛇呢……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不如說,我應該高興的;不僅找到了寄生蟲的嫌疑對象,又多了一個值得觀察的存在,說不定能繼續漲工資漲資曆……我不怕!
我不停地用自我心理暗示自己,這效果還不錯;因為距離小洋樓一百米的時候,我的雙腿還在發顫,可這會,它已經不抖了。
我決定,要用堅定信念的科學,戰勝那些牛鬼蛇神——說好了建國後不能成精的!
起初,在聽到謝菲先生說那些之前的夜鶯、幾乎沒留過兩個星期以上就被送走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自己或許連留下來都沒有那麼簡單,更彆想向梟提供信息了。
為此,我做了個冒險的行動——
我用最便捷的途徑、接觸到了第一個我能挨邊的人,那位年輕的管家。
當時是想著反正我也不吃虧,要是能借此走好第一步棋子就更方便了。而等來到這裡後,我就發現那樣做其實沒什麼必要;雖然弄不懂之前那些夜鶯被送走、而我依然留下會不會和這個冒險的行為有關,但南姝雪的溫柔讓人不認為她會耍大小姐的脾氣,而且她居然那麼喜歡我。——不過想想也是理所當然,長這麼大,也沒幾個人真心討厭過我的。
而在這裡,荷爾蒙的力量更加強大——這也是謝菲願意信任一介新人的原因吧。
事實上,就算沒有那位新管家的“幫助”,在這個隻有小輩在住的南家,探尋一些事情,也不會太大的難度,隻不過進展要慢一些而已。
更彆提,大部分時間,住在這裡的多半隻有南大小姐一個人,其他孩子則都在上學;而大人基本沒空理睬他們的小打小鬨,過分了也隻是送回學校反省而已。
原本,我是這麼想的。
天然的身份優勢,讓我耽於自己的樂趣,便下意識地忽略了很多本該發現的事實——為什麼我能安然無恙地待到現在、南姝雪的病又是怎麼回事、她和夏希一些很接近的特征……甚至經曆過今天的事情後,我突然回想起之前南小雪和南明河的小矛盾,後者我明明沒能再見到幾回、為什麼他的東西卻還是源源不斷地向外輸送……如果南姝雪並非本人的話,她對南禦星的親密態度也太過自然和熟悉了,這並不合理。而這些照顧她許久的女仆也一直從未發現過什麼;如果謝菲先生說過的話屬實,那麼很可能,南家就不止有一個寄生蟲——他說那些販賣集團隻會派幻獸人來這種家族進行替換求穩……但我覺得,那麼溫柔可愛的小姑娘,她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現在的南姝雪,究竟又是什麼東西呢?
我總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漏掉了某些關鍵信息,可一時不半會也想不出來,隻好慢慢地朝回走。
重新站在洋樓的門口,我做了好一會的心理建設,才走了進去。
把手裡剛才順便摘下來的幾朵雪絨花當借口、送給看我匆忙跑出去的幾個女仆,聽到她們抱著花,笑著說大小姐醒了,正在找我;我拖著沉重的心情,視死如歸,一階一階地往上爬,站在熟悉的閨房門前,深呼吸。
精致古典的流蘇隨風飄動,我卻再沒有了從前的那種輕鬆愉快的感覺。身上還是發冷;尤其是想到和一個不知麵孔的人同床共枕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而我像個傻子一樣毫無知覺,就覺得剛才好不容易醞釀的勇氣……這會就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