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這個橢圓體半球形的深藍色樓座二階上,趴在複式欄杆間,朝樓下的那個和出人意料、充滿了太空港設計的大舞台望去;現代感十足的表演用升降梯配上名貴的古典和風裝潢,真有點穿越時空的奇妙意味。聽說今晚的《遊女傳》,講的就是從古代穿越而來的遊女幸子,在現代邂逅一係列悲歡離合,經曆了龍宮冒險般的故事,最後回到古代,認識的人都已垂垂老矣……這樣一個半喜半悲的傳奇物語。
至於主演,就是付息城心心念念的那位大美人遙月了。
雖然表哥那家夥煩人又事多,總是在作死中試探我的底線,但不可否認,他這麼千裡迢迢跑來避難,卻第一個想到我,還是讓我有點對他的責任感的。聽他羅裡吧嗦了一大堆關於電影的話題,臨走前還顧著強調要我一定要去看,我卻因為烏龜和熊貓的事忘了精光……想到明天他那張失落的臉,我就以不接著玩也不要錢為代價,向經理換了下個月同時間的兩張戲劇票——又找梟裡的熟人同事,向某個正好臨時來不了的人買了張今晚的二手票試試水;位置沒有特邀vip那麼靠前,但樓座的位置可以一覽眾山小,感覺也不錯。
那個經理最開始自然是不願意的,看樣子是覺得換今晚的臨期特邀票根還算公平,到下個月,還要兩張,他就寧願給我結算獎金,推脫了起來;對此,我的方法是告訴他人有時候忽然運氣來了,誰擋都擋不住,聲稱我可以一晚不睡覺,把店裡所有的遊戲統統玩上一遍,他才總算妥協。
故而這三張票,無論哪張……都來曆頗艱,不珍惜是不行的!
所以,即便我維基過所謂能樂、歌舞伎是什麼東西後,也下定決心,一定不要在人家表演的時候睡著,揪臉也好踩腳趾也罷,絕對老老實實從頭到尾看完,為下一次能比付息城那個愛在我麵前裝X的神棍顯得更有經驗,才不枉費我花錢又耗力的這番功夫。
首都大劇院作為建在首都最繁華享名區域的連湖地標性建築,外觀看來,它的總麵積占地十幾萬平方米,從園林景觀、綠樹藍湖到被周遭繁花綠樹、淺灘深湖圍繞而成的湖中孤島——其本身就是一個完美獨特的藝術品。
坐著三分鐘一趟的蘭舟羽樓船,進出大劇院十分方便;我問清了路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席位。我和一大批新乘客被放進來的時候,是上一個《大奧傳》結束,幕後三味線的聲音悠悠地播放著;旁邊的客人笑問我是不是也是奔著《遊女傳》專程來的,我想了好一會《遊女傳》是個什麼鬼,也沒搞清楚,所以就老實地回答我是奔著遙月老師來的。
他聽後了然一笑,說十六夜殿下的確出色,受年輕人喜歡也很正常。
見我不解,距離下一幕開始的時間也早,他就很耐心地給我解釋了一通關於這些戲劇世家於古典藝術的意義,以及他們之間複雜的關係,技藝傳承的區彆。哪些稱號,比方說‘殿下’這一稱謂,隻會獻給當代最出色的大家——其不光是擅歌舞伎、同時也要精通能樂、狂言和木偶傀儡戲這些細分下來的經典非物質文化遺產;除了十六夜遙月之外,禦神木蟶子、菊前首也是當代相當出色的年輕古典藝人,隻不過後幾個止步於戲劇舞台,不如十六夜世家知名而已。
我聽得滿頭霧水,說實話沒聽懂多少,但心裡努力地記著筆記,準備到時候把付息城那個騷包的家夥狠狠吊打,讓他知道我高超的文化水平。
時間就在這位熱心大叔和各種引人昏昏欲睡的琴弦樂曲中被打發而去,總算,正幕開始了。
清脆的鼓鈴聲隨著紅台拉開了序幕,呈半圓形的觀眾樓座上一層、下一層,左右密密地包圍住了整個舞台,隱隱約約,我聽到有人在柔聲誦讀一首古詩,聲音如玉石敲崖,又帶著一絲雅意;她道:
上國隨緣住,來途若夢行。
浮天滄海遠,去世法舟輕。
身著華麗的唐衣小袖,上麵繡著春櫻、夏柳、秋楓和紅梅的慵美女性在雲霧繚繞中緩緩登台,她抬起臉,摘下淺露,手上的浮禪扇輕輕一搖,半遮住那種作妝雪白的姿容,掩唇一笑,緩聲繼續道:
水月通禪寂,魚龍聽梵聲。
惟憐一燈影,萬裡眼中明。
………
尺八的空靈聲回蕩在整個空間,那個如夢如幻的女子,最後地輕笑了一聲,然後飄然而去;我目不轉睛地扒著扶欄,微張著嘴,頭腦一陣空白,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很迷離的黃粱夢境,夢裡一無所有,隻有少女的倩影。
太美了。
這才是真正的美人在骨而不在皮,一顰一笑皆是魍魎、惑人心腸,國色天香……說得就是這樣的絕色吧。
我戀戀不舍地朝裡望去,想要再看一眼十六夜大美人,我的遙月新女神——她簡直融合了所有我喜歡的特質:無論是精湛的演技、絕世的姿容、煙如紫藤花般惑人的魅力和氣質,外加那副動聽如百靈鳥的嗓音……這些非物質的文化遺產,之所以能被奉為經典不是沒有緣由的,要是我小時候沒有看《藍貓淘氣三千問》追求科學去了,而是看了什麼能劇越劇能樂的,現在說不定也能去給她當背景樹,畢竟,就我的臉來說,它還是相當有看頭的……
我趴著橫欄,回味地又細品了一會,才回頭對好心給我科普、此時也同所有觀眾一樣沉浸在夢裡的大叔說道:“這個姐姐太厲害了,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我真正的崇拜對象——”比會操控機甲的那種還要真,我要用所有的工資買她的周邊!
眼神迷離的大叔雙手交疊,被我的聲音驚醒,回頭看了看我,呆呆地“哦”了一聲——我想這應該是在予我以讚同,也回了他一個笑容,表示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情敵了。
然而沒過多久,他又突兀地“嘶”了聲,皺著鼻子,不太理解地反問我:
“你說姐姐……?”
“是啊,”我理所當然地點頭:“你不是說她已經二十六歲了嘛,比我大一點,叫女神也可以,不過聽上去有點太距離感了;追偶像,要的就是儘快熟悉起來。”
我打算等可以離場,就直接去電影院、熬夜也要看她的《心流物語》;化成那種渾身白兮兮的樣子,都漂亮得讓人心痛,正常裝扮的話……
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
“可是……”大叔猶豫了片刻,用一種看文盲的表情打量著我,頗為無言地說道:“……十六夜殿下,他是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