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拂曉時分,晨曦剛剛撕裂黑夜,尹佳妗就仿佛一隻穿越暗夜的幽靈般提早自夢境中蘇醒.
她的動作敏捷如清風穿林,迅疾地完成了沐浴更衣,纖細的手指輕輕撩起一片薄如蟬翼的麵紗,悄然無聲地跨出了林府那莊嚴而高大的門檻。
門外的世界依舊沉浸於黎明的恬靜之中,尹佳妗的身影恍若一道被剪下的光影,在微弱光線的映襯下顯得既神秘又堅毅。
她憑借內心的清晰記憶,腳步輕巧如貓,穿梭在繁華都市的街頭巷尾,直指向東方的城隅方向。
未過多時,一座古樸莊重的布行躍然眼前,一塊碩大的牌匾橫亙其上,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德行布莊】醒目非常,宛如鐫刻在時光裡的印記。
尹佳妗在布行門前止步,那一雙明亮如星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牌匾上的字跡,緊接著邁開步伐踏入店中。甫一靠近櫃台,她便以清脆響亮的聲音向正在忙碌的小廝發問:“這裡有售賣上等的白布嗎?尺寸需得是一尺寬、九尺長。”
小廝聽到聲音頓時一愣,手中活計戛然而止,抬起頭望向這位戴麵紗的女子,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先是流露出驚訝,但很快便恢複常態,禮貌中略帶好奇地回答:“的確有這樣的布匹,隻是售價頗為昂貴,總共需三貫又三百文錢,不知姑娘是否能接受這個價位呢?”
尹佳妗聽完之後,秀眉微蹙,陷入了短暫的思考,接著她以溫婉動人的語調商量道:“這價錢似乎偏高了一些,能否降到三貫再加七十五文成交?”
小廝聽聞此言,表情明顯震動了一下,旋即恢複正常,嘴角邊勾起一抹微妙的笑容:“這個問題,我需要去征求一下我們掌櫃的意見,另外那種布匹存放於後倉庫中,不如姑娘隨我去實地查看一番實物如何?”
尹佳妗點頭答應,兩人遂穿過熙熙攘攘的前廳,深入到布行安靜的後院。小廝引領尹佳妗步入一間廂房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沒過多久,一位身著華美服飾、麵色紅潤飽滿且留著一束飄逸胡須的老者走進廂房,甫一進門,他的目光便牢牢鎖定在那位背對著他站立的女子身上。他恭敬地問道:“敢問小姐芳名是?”
此刻,尹佳妗緩緩揭開麵紗,轉身麵向老者,麵帶微笑地回應:“呂公公,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呂德行一聽,眼神中立刻閃現出欣喜的光芒,連忙躬身行禮:“老奴拜見三公主!之前聽說公主失蹤,老奴焦急萬分,四下派人尋找,尤其在長江府一帶更是加大了搜索力度,遺憾的是始終未能找到您的蹤跡,沒想到今日竟然在此處與您重逢。”
尹佳妗聽後輕輕歎了口氣,滿腹感慨地訴說:“這一路上曆經艱辛,幸虧得到貴人相助,才得以平安到達京城。那麼,長江舊部現在的情況如何?”
呂德行起身,麵容愁苦地回稟:“情況並不理想,據傳由於近日天象異常,我們的秘密據點遭受洪水侵襲,很多新加入的信徒誤認為這是天意所歸,紛紛轉投靖江麾下。加上洪災中有不少教內的元老不幸罹難,靖江官府也加強了對我們的排查,目前教內處境可謂艱難重重。”
尹佳妗聽罷,隻能苦笑一聲,腦海中浮現出林小風狡猾的笑容。她正色提出請求:“呂公公,今日我前來,有一事相求。三日後未名湖將舉行一場盛大的詩詞辯論會,屆時朝廷權貴以及眾多才子都會到場,包括戶部尚書之子李海華。您能否提供並安排一些可靠人選,讓他們混入其中,特彆是要與李海華等人建立聯係,或許未來會有意想不到的幫助。”
呂德行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回答:“正好有一位極其合適的人選,他是吳王府的二公子阮天經,如今在京都化名吳仙逸,廣泛結交文人雅士。不過他近期並未造訪過老奴這裡,所以我對他的具體情況知之甚少。”
呂德行麵色憂慮,言語間充滿了深深的憂慮:“公主殿下,您作為皇室唯一的血脈,您失蹤的消息讓教內上下人心惶惶,老奴每日每夜都在擔心,生怕·······但現在您平安歸來,一切都重新燃起了希望。公主此次回歸的消息,不宜大肆宣揚,複興海雲國的大業,不需要那些容易動搖的決心。雖然一場天災使我們暫時受挫,但百姓愚昧無知,民心依然可以引導利用,等到時機成熟再圖大舉。”
“這些年,您過得怎麼樣?”尹佳妗關切地探問。
呂德行麵容儘顯歲月滄桑,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老奴這數年來過得相對平穩,若不是公主今日蒞臨,也許我就這樣平靜地度過餘生了。然而,如今海雲國複國有望,公主儘管放心,為了確保公主的安全,老奴即便是舍棄生命也在所不惜。先帝的遺願,老奴時刻銘記在心,矢誌不渝!”
尹佳妗聽罷,心中也不禁泛起漣漪,感動之情溢於言表:“我代表父皇向您表示由衷的感謝,父皇在天之靈如果知道您一切安好,必定會感到極大的安慰。”
當呂德行的耳朵捕捉到這一席話語時,他那深陷的眼窩瞬間被時光的洪流灌注,化作淚滴悄然蓄滿,宛如久旱的土地突逢春雨,濕潤而又沉甸甸。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像是要擠出一段被歲月磨礪得沙啞而又充滿滄桑的聲音,顫巍巍地道:“哎呀,老朽我真是受此厚待而心生惶恐啊!隻是不知,公主殿下此刻究竟身處何方?如果現下情況有諸多不便,您可願屈尊移步至鄙人的陋室?那兒雖簡樸,但我還有些許積攢下來的財物可供應急所需。”
尹佳妗聞言,那如墨汁潑灑而成的秀發隨之輕輕擺動,宛如一道墨色的瀑布滑過她細膩的肩頭,她嗓音溫潤卻透著堅定:“呂老,不必多慮,如今我正受到一位名叫林小風的人物的庇護,在林府安然無恙。是他讓我擺脫了困境。”
呂德行聽罷,眉頭微微皺起,就像烏雲籠罩在思考的湖麵上,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詢問:“那麼,在林府之中,可否有一位叫做林桃花的女子存在呢?”
尹佳妗聽他提及這個名字,黛眉微蹙,帶著一絲好奇與興趣反問:“原來如此,竟有這樣的巧合,莫非呂老您認識她不成?”
呂德行的麵龐瞬間扭曲,像一朵曆經風雨的老菊,滿載辛酸地娓娓道來:“這位小女子,可是個精明的角色!前幾天她跑到咱布行,硬生生將原本售價二兩銀子的布料砍到了一兩。她在跟我算賬的時候,那些彎彎曲曲的算法,真讓人頭暈眼花,如同陷入了迷宮。唉,當時我也是迷迷糊糊,待她離開後,我重新計算了一下,這才發現居然虧損了一貫錢!真是倒黴透頂!”
麵對呂德行的抱怨,尹佳妗隻是報以微妙的表情,無法言語。
她繼而平靜講述:“林小風這個人十分重要,他深受靖江帝的信任和器重。我打算暫時留在他身邊,尋找一個恰當的機會。”
呂德行一聽這話,臉色驟變,慌亂之中急忙打斷尹佳妗的話茬,臉上寫滿了緊張與擔憂:“公主萬萬不可親身涉險去刺殺靖江帝,此舉實乃風險極大,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尹佳妗輕笑一聲,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從容回應:“呂老您誤會了,我豈會輕易冒險?一旦行動失敗,隻會讓靖江帝提高警惕,下次再想采取行動就難上加難了。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出現,我自然會及時通知您。”
她語氣一轉,開始部署新的任務:“另外,還有一件事需要您特彆關注。京城北方不遠處,有一個名為陽曲的小縣,請您派遣幾名機智可靠的手下前往那裡探查情報,他們必須行事低調,先行秘密潛入陽曲縣內部,無需頻繁報告,以免暴露行蹤。”
呂德行聽完,臉色愈發莊重,鄭重地點點頭,恭敬回答:“老奴銘記於心,必定會妥善安排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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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座威嚴莊重、氣勢磅礴的乾清宮內,歐智勇仿佛山洪暴發般陡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的舉動猶如一位舌燦蓮花的說書人,口中滔滔不絕地向靖江帝繪聲繪色地描繪起白天在東宮裡上演的一幕幕宛如戲劇般的精彩場麵。
隻見他嘴巴像瀑布般傾瀉而出,手腳並用,形象生動地再現了當日情景的每個細節,那言語間的激情四溢,仿佛能將畫麵躍然眼前。
靖江帝端坐龍椅,一雙深邃的眼眸緊緊鎖定歐智勇,全神貫注地聆聽著,臉上悄然浮現出一抹驚訝之色,眉毛輕輕挑動,緩聲問:“歐智勇,你是說,就在今天早晨,林小風竟然以三寸不爛之舌,駁得李一豪啞口無言,最終憤憤離去?”
歐智勇聽罷,立刻顯露出一臉憨實忠誠的模樣,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回應道:“皇上英明,事情正是如此。林大人憑借深厚的學識和嚴謹的道理,麵對李大人的每一項質詢都進行了鞭辟入裡的反駁,使得李大人一時無言以對,麵色漲紅,最後怒不可遏地拂袖離席,指責林大人不過是市井俗物,還揚言從此以後與林大人劃清界限,互不乾涉,各自施展教化之責,隻要林大人在場,他便避而不現。”
靖江帝聽後興致盎然,進一步追問:“李一豪走後,林小風又是如何應對的?”
歐智勇略微遲疑,然後娓娓道出:“李大人負氣離開後,時間如沙漏中的細沙悄然滑過,當臨近正午的陽光斜照在東宮雕梁畫棟的簷角之上,林大人並未乘勝追擊,反而從容不迫地與太子殿下展開了一場閒適的交談。那時,林大人講述了來自遙遠蠻荒之地的一個關於劍仙的奇幻故事,名叫‘鐵蛋波特’,這個故事奇特無比,即便是在一旁服侍的奴婢聽著也是雲裡霧裡。其間,太子的眼神多次有意無意地飄向奴婢,似乎若有所思,而奴婢深知規矩,隻能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以免打破那份尊貴人物之間的雅致氛圍。”
當提及用膳之時,歐智勇又補充道:“接下來,太子與林大人一同前往禦膳房,用餐之際,林大人還不忘戲謔東宮的膳食,直截了當地表示,相比於眼前的精致菜肴,他更懷念草原上那一整隻炙烤得香氣四溢的全牛,言語間流露出對日常飲食的淡淡不滿。”
靖江帝聽完這段敘述,不禁放聲一笑,抬手示意歐智勇退下,同時囑咐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明日繼續稟報。”歐智勇恭敬領命,起身退出宮殿。
隨著殿門緩慢關閉,靖江帝轉過身來,麵對著一直陪侍在側的貼身近臣王景文,帶著探尋的目光問道:“王景文,你如何看待林小風今天的種種表現?”
王景文微微欠身,話語中透露出深沉的思索:“皇上,老奴雖然不明朝廷那些錯綜複雜的權謀算計,但從今日情形來看,這林小風確實是個善於把握人心的高手,居然能夠使李太傅這般德高望重的老臣子陷入窘境,無所適從。”
靖江帝微微點頭,眼中閃爍著讚許之意:“嗯,李一豪為人的確剛直公正,但也存在固執己見、不易適應時勢變化的問題。林小風作為一個新晉官員,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駕馭住李一豪,這確實超出了朕的預期。”
“朕期待太子能從他們兩人的行為中學習借鑒,取長補短,這樣才能走上一條真正的帝王之路。”
靖江帝感慨之餘,王景文適時插話,半開玩笑地說:“要論這一套手腕,咱家也會耍兩手,何苦要看彆人的臉色呢!不過說真的,林大人這次看似籠絡人心的舉動,倒也讓老奴心中感到一陣暖意,在這皇宮之中,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能理解我們這些太監內心的辛酸,讓老奴倍感榮幸。”
靖江帝聞此言,先是微微一愣,隨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頗感欣慰地讚道:“哦,原來林小風還真是個人物,連朕身邊的人也被他深深打動了。王景文,你這番話真是讓朕有些意外啊!”
王景文聞聽此言,頓時臉頰泛紅,羞澀地低聲道:“老奴隻是如實說出心中的感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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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黎明之際,林小風急匆匆趕至那莊嚴肅穆的午門,等待著即將開啟的朝會。此時,他赫然瞥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王景文,正悠哉遊哉地立於人群中,嘴角含笑,眼神卻緊緊鎖定在他身上,如同一隻狡黠的老狐狸。
林小風眼見此景,不禁心頭微震,隨即便扯出一抹自然的笑容,對著王景文打了個通俗的招呼:“哎呀,王哥您也這麼早就到了啊!”
王景文聞聲,笑容更加燦爛,宛如春日陽光下的牡丹花,暖洋洋地道:“嗬,賢弟你早呐。”話語中透出一種莫名的親昵。
周圍的群臣們聽聞此言,皆投來一道道冷冽而又鄙夷的目光,似乎在無聲地譴責這對違背常倫的異類,心中暗罵:“真是蛇鼠一窩,竟與閹宦公然以兄弟相稱,簡直無恥至極!”
“???”
林小風不由得心中一愣,心裡嘀咕:“這家夥莫不是想占我便宜不成?今兒個這老賊怎就這般熱情洋溢呢?”
隻見王景文腳下生風,邁著細碎的步伐靠近林小風,臉上依舊掛著那副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輕聲道:“看樣子,賢弟今日早早到來,想必是對這朝廷生活已逐漸適應了吧。”
麵對王景文的詢問,林小風尷尬一笑,敷衍應對:“嗯,適應了,適應了·······”心底卻是對王景文的意圖琢磨不透,滿腹狐疑。
隨著朝會鐘聲響起,兩人一同步入大殿。
整個朝會期間,林小風始終無法擺脫王景文那若有若無、令人毛骨悚然的“曖昧”眼神,那眼神猶如毒蛇吐信,讓他如坐針氈,恨不能此刻便能手握利刃,再次讓這老閹人體驗一番被閹割的痛苦。
終於熬過漫長的朝會,林小風強忍住心頭的極度不適,腳步略顯沉重卻又熟練地走向東宮。
李德賢安然端坐於庭院僻靜一隅的身影,流露出超脫塵俗的淡泊氣質。
他雙腿隨性交疊,恰似二郎神臨凡,那份悠哉遊哉的閒適之態,將他包裹在一種既深沉又寧謐的倦怠氛圍內,使得周圍一切繁華色彩都在他存在的映襯之下黯然失色,顯得平淡無奇。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他靜穆的臉龐上灑下斑駁光影,宛如冬眠熊在黎明破曉時分初醒的朦朧畫卷,那種尚滯留於漫長夢境邊緣的混沌狀態,讓整個宇宙在他的視線裡似乎都退化為一片灰蒙蒙的背景,剝離了原有的鮮活與生動。
忽地,一陣宛若早春炸裂的第一聲驚雷的腳步聲,頃刻間撕裂了這片寧靜,猶如一道閃電刺破沉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