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又有剛入夏的急雨,如村婦篩豆子般,嘩啦啦地漂落整個世界。
湯江城西坊。
司虎從一家小酒肆裡探出了頭,笑說了兩句,似是找到了晚歸的理由,喜得又捧起麵前的酒碗,與對桌的人碰了一個,隨即一飲而儘。
“我講過了的,你我一見如故。這一日,便不醉不歸。”
撚著一枚花生米,司虎甕聲甕氣地開口。
在他的對麵,同樣是一個絡腮胡的巨漢,豪爽笑了兩番,便又舉起了酒碗。
兩人相識於今日午時,在西坊遇到惡霸欺侮路人,便齊齊出手,英雄惜英雄,才有了這一場相見歡的酒宴。
“與虎哥兒一樣,我生平也最見不得惡霸之人,但凡再遇見,便再打,直至人間太平。”
司虎臉色漲紅,那一句“直至人間太平”,聽得他又倒滿了酒碗,拱手高敬。
直至雨稍停,司虎才搖晃地起了身子,與絡腮胡另約了時間,才踉踉蹌蹌地趕回酒坊。
走入雨幕中的司虎,並沒有看到,在他的後腳,四五人擁著一個年輕公子走入了酒肆。
“如何?”
“盧公子,確是一個莽漢,能逼殺。”絡腮胡巨漢的臉龐,堆上猙獰的神色。
“二日之內,能否成功。”
巨漢垂頭思考了番,才冷冷吐出一字。
“能。”
……
豐城客棧,夜雨連天的聲音,吵得人越發焦躁。
“東家,馬被捅了。”陳盛的聲音,從外麵急急傳來。
徐牧驚了驚,迅速披上衣服,冒著雨幕,匆匆跑去客棧的馬棚。
兩匹狄馬,儘倒在了血泊中。
客棧的小夥計哭喪著臉,手裡的油脂燈籠嚇得掉在地上,被風雨一卷,拖著濕漉的積水,“哐哐哐”地吹到遠處。
徐牧冷著臉,迅速去查看了兩匹狄馬的傷勢。
當初好不容易殺退北狄人,才把五匹狄馬帶回內城,原想著繁衍一番。現在倒好,一下被捅了兩匹。
“東家,那頭花色母馬,死、死了的。”陳盛紅著眼睛,無比自責,“先前我隻走遠了一些,一回來,馬就被捅了。”
“先去請獸醫來。”
“東家,我這就去。”一個青壯開口,冒著雨便往前狂奔。
徐牧顫著手,撫在那頭花色母馬上,從望州一路到內城,多少大陣仗都沒死,反而這般憋屈地死去。
“這位小東家,我家掌櫃說了,可賠付你一半的銀子,賠五兩。”
“滾。”徐牧咬著牙,在風雨中站起身子。
客棧小夥計,嚇得往後跑開。
“東家,若知道是誰,我等便殺過去。”陳盛抹了一把臉,將樸刀抱在胸前。
後頭的另一個青壯,也滿臉怒意地走近,摘下背上的鐵弓。
邊關幾輪生死,如他們,已經不屑於說什麼“報官”之類的話,吊卵的好漢,手裡的刀,便是最公正的道理。
徐牧閉了閉眼,沉沉地搖頭。
並非是怯弱,若真是複仇雪恨,最好的結果,他隻能帶著這幫莊人去落草為寇了。
他不想如此。
即便是亂世之犬,也得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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