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下。
澄城的雅堂酒樓。
徐牧一臉古怪地坐著,看著麵前的範穀汪雲兩個,又是倒酒又是敬酒。
雖然說當時是順路捎的,但現在來看,似乎感覺還不錯。
“徐坊主,我等再敬你一杯。”
徐牧大大方方地舉起酒杯,和範穀兩個,碰了一下。邊關到內城,一路凶險,不管怎麼樣,也算同生共死了一輪。
還好,這兩位多少還講些恩義。
“一眨眼,二位都做大哥了。”放下酒杯,徐牧猶豫著打開話題。
麵前的範穀汪雲,臉色一下子漲紅,急忙端著酒壺,圍著又敬了一圈。
不僅是徐牧,這一路上,長路迢迢的,哪怕是司虎周遵這些人,都沒少替這三個祖宗操心。
“徐坊主,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婉婉了。不過你也知道,畢竟是官家小姐,我估計要明日才能來——”
哐。
範穀的話沒完,李小婉已經咬著嘴唇推門而入,頭發沒梳,胭脂沒撲,連身上的綾羅長裙,都沾滿了灰塵。
她進了內廂,招呼也不打,便急急走到徐牧麵前。
“登徒子!你來澄城作甚?”
“是路過。”徐牧表情無語。
“胡說,你定然是想來看我……們。”
“你錯了,恕不高攀。當真是路過,這幾日還要去收糧。”
“千刀萬剮登徒子。”
李小婉氣鼓鼓地坐下,稍等,才走去薑采薇旁邊,又變得歡喜起來。
“婉婉,你家護衛不攔你麼。”範穀臉色驚奇。
“姑奶奶爬牆的。”抬起頭,李小婉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又驀然轉了頭,朝著徐牧瞪去幾眼。
徐牧懶得看,左右這個祖宗,早就得罪爛了。
“徐坊主要找尤文才?”
酒過三巡,話匣子一打開,一群人變得越發熟絡起來。聽到尤文才的名字,敬陪末座的夏霜,也急忙抬起了頭。
“範穀,我記得當初,他說要跟著你二人去求學吧。”
“呿!他求的什麼學!”
範穀汪雲兩個,皆是神色鄙夷。
“徐坊主不知道,先前你給了他一些銀子,便日日去清館酒樓,花完了,還問我二人借,一回幾兩的,也借了三四回。”
“又無地契,家中又無產業,我等也是念在朋友一場,能幫則幫。盼他讀書起勢,來年中個秀才。”
“徐坊主你不知道,托了關係讓他入書院,讀個幾日他便喊累,自個跑出書院了。”
聽著,徐牧嘴角冷笑,一語中的,尤文才哪裡是讀書的料,若真是寒窗苦讀,也不至於三十多歲,連個童生都混不上。
“他人呢。”
範穀和汪雲兩個,明顯有點欲言又止。
徐牧頓了頓,便猜出接下來的話,可能會顛覆三觀,夏霜還坐在這裡,想了想後,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豈料到。
是夏霜自個開了口,“二、二位,且講一下,我夫君的事情。”
臉色裡,滿是驚慌失措,還帶著些許的期盼。
範穀轉過頭,有些躊躇地看了看徐牧,待徐牧沉默點頭後,才繼續打開話匣子。
“尤兄最近不得了,傍上了個老官頭,想著去入贅,前些日子,還問我寫休書的事情。”
“徐坊主是不知道,那老官頭的姑娘,年逾三十了,又醜又惡,偌大的澄城,連最窮的散戶,都不敢上門提親——”
汪雲住了口,因為他聽見,內廂裡已經響起了啜泣的聲音。
在角落裡,並不起眼的夏霜,已經哭得眼睛紅腫,一直抱著的瓜乾和褂衣,也不知什麼時候鬆脫了手,掉到地上。
徐牧一時心酸。
這天下間最苦的橋段,莫過於負心郎拋棄糟糠妻。但不管如何,還是先前那句話,這一步,夏霜終究要走。
薑采薇也紅了眼,和夏霜情同姐妹,見著夏霜這副模樣,她心裡也不好受。
“範穀,那東西離著多遠。”
範穀怔了怔,才明白徐牧的意思,盤想了會開口,“徐坊主,並不遠,不過幾條街的路程。”
“帶我去。”
“采薇,你二人一同去。”
……
即便入了夜,澄城的街路上,依然繁華無比。清館姑娘的媚笑,麵攤小販的吆喝,還有行人抖銀子袋的聲音,此起彼伏,連成一鍋大雜燴。
範穀汪雲兩個,難得又抱起了柴棍,臉色露著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