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起了身,將被褥小心鋪開,蓋在薑采薇的身子上。隨後,才踮手踮腳地往前走去。
“牧哥兒,捕蟬啊!”
莊子外的街路,司虎像孩子頭一般,帶著附近幾個兜著屁股的孩子,一路跑一路喊。
徐牧了無興致,那年夏天的蟬,早被他摁死在長滿豆皰的青春之中。
多走了幾步,徐牧停下腳步,凝著目光,看向一張墨跡未乾的官坊布告。
應當是貼上沒多久。
大約內容很簡單,前線戰事吃緊,需招募壯丁民夫,隨馳援邊關的官軍,一路運送軍糧物資,每日按二十個銅板來算。
徐牧心底冷笑,入夏的好心情,隨之消失殆儘。
內城一帶,離著河州的邊關,可有足足二千裡路。若是真有馳援之心,早該輕車從簡,一路急行軍了。
還帶民夫,天知道會有多少民夫,死在長路迢迢之中。
估計隻有傻子才會應征。說到底,這不過是先禮後兵的一紙公文。招攏不到民夫,便會強製征召。便如曆史上的昏暗朝代,統一稱為“抓壯丁”。
皺了皺眉,徐牧走回莊子,讓陳盛把後頭加入的七八個棍夫,都一起喊了過來。
“東家放心,我等都有牙牌。”
牙牌,相當於古代的身份證。普通男子束發之歲,都需要去官坊登記辦理。
若是富貴大戶及官宦,一般會用魚符,質地為銀或者美玉,分為左符和右符。左符留在官坊做底,右符隨身佩戴。
普通婦人沒有這些,但官坊會有登記,夫家也會有公證。
怕徐牧不信,黑夫率先把一張木質的牙牌,拿了出來。身後的七個棍夫,也匆忙一同動作。
徐牧稍稍鬆了口氣。
“哥幾個,這幾日沒事情的話,都儘量留在莊子裡,以免惹了禍端。”
“東家放心,我等拜你為東家,便不會像從前那般。”黑夫鄭重其事。
他這條命,還是徐牧救回來的。吊卵的漢,鐵打的種,有仇要殺,有恩就要報。
而且,留在徐家莊裡,高堂妻兒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都是一同殺出來的好漢,自然相信你們。”徐牧表了一句態。他和四大戶的事情還沒完,在不久之後,肯定還要再殺一波。黑夫這幫,訓練一下,以後肯定也是護莊的好手。
做狗很容易,吠兩聲就有骨頭。做人很難,你想頂天立地的,便要把踩在身上的臭腳,用力撐開。
揉了揉額頭,徐牧轉頭回望,望向前方的江麵。
累了一天的小婢妻,還在伏頭酣睡。
三兩莊裡的婦人,小心地跪在木板橋上,彎腰取水。周遵從四槳船上上岸,衝著莊子揮手。
老秀才和弓狗兩個,坐在最邊的位置,推著酒葫蘆,一人一口。
若是天下太平,哪個不想平安喜樂。偏偏,這世道已經爛了。
若有一日真被逼得活不下去,徐牧不介意提刀跨馬,帶著四十二個莊人,落草為寇。
但這終究是下下策。
愚者謀出身,而智者,則謀出路。
“牧哥兒,牧哥兒,我捕到蟬了。”司虎從外頭急咧咧地跑入,手掌裡,還有一頭撕了半截薄翼的蟬。
蟬腹鼓動,刺耳的聲音,響徹了莊子。連酣睡的薑采薇,也疑惑地睜開了眼睛。
吵著媳婦,徐牧有點想扔了。
“牧哥兒,莫扔啊。”
“為啥?”
“我喜歡。”
“隻是喜歡……”徐牧將蟬放回司虎手裡。
“說不上愛彆揪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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