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之前,二三十列的馬車,總算是入了內城,尋了野鎮住下。
人數太多,分了足足四間客棧。
又怕生出黑店的禍事,徐牧索性分了幾幫子的人,輪流值夜。
“東家不如先立個威風。”賈周被扶下了馬車,猶豫著開了口。
徐牧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無非是立個下馬威,能省去許多後續的麻煩。
但這樣一來,勢必會讓他們這群人,過於引人注目,這不是徐牧想要的。
“文龍先生,是否發困?”沉默了下,徐牧凝聲開口。不管如何,終歸是新加入的人,要問個一二。
“東家要與我秉燭夜談。”
“稱不上,隻想講講話。”
“再好不過。”
賈周回了身,謝過了攙扶的一名山獵,才撐著重傷的身子,慢慢走上客棧的樓梯。
連著被捅了二三刀,還能這般硬挺,也算個妙人了。
猶豫了下,徐牧走前幾步,攙著賈周的身子上樓。
“那劉阿東在打下當陽郡的第一天,聽了一位算命老生的話,立即稱帝,定國號大順,又拜我為大順宰輔,便是像東家這般,攙著我走了幾步。”
“我並非是假意。”徐牧有些無語。
“我定然知。”賈周轉頭,撐著露出了笑容,“我拜東家為主公,也並非是假意。”
“怎講。”
“其一,東家自荒山而來,與二三百的村人同行,定然是收攏為莊人,不管目的如何,終歸是個仁字。”
徐牧淡淡一笑,沒有應聲。
“其二,我看了下,東家手底隻有三十騎的騎師,麵對數倍的潰軍,便敢抽刀衝馬,可想而知,這三十騎的人不簡單,至少是見過大場麵廝殺。而東家,也定然不是簡單的人。”
徐牧微微怔住,賈周的分析,極為對理。
“其三,東家胯下的灰馬,眼有淚槽,乃妨主之說,東家自然也知,卻騎得安然無虞。”
賈周抬起頭,微微一笑,“這便能猜得出,東家是個不信命不敬天的人。一般來說,這種人生在亂世,若得了機會,便是一方的梟雄。”
“你猜錯了,我不過是內城一釀酒徒。”
“東家做釀酒徒,我便做記賬老生。東家做梟雄,我便做謀士。”
講這句話的時候,徐牧分明看見,麵前這位私塾先生的眼睛裡,多了絲期待的味道。
“先入屋吧。”
並未在這種話題上糾纏,徐牧扶著賈周,走入了二樓上的廂房。
待入坐,徐牧剛要倒杯熱茶,想想又不對,沉默地放下了茶壺。
“並無礙,即便是黑店,也不會用如此拙劣的迷暈法,再者,外頭還有巡哨的人,一時得不了手,所以不會打草驚蛇。”
徐牧有些好笑,自個謹慎的性子,當真要被賈周戳得體無完膚。不過,這人確實是個大才。
“聽說文龍先生,是教私塾的?”
“正是,教了一十四年。攏共教出八個甲榜,二個探花郎。”
“不得了。”徐牧驚了驚,沒記錯的話,陳家橋好像也是個甲榜。
“我在鄉裡之時,許多人見著我,也如東家這般,以為我教書有功,堪稱名師。”
“莫非不是?”
“都入了朝,做了沆瀣之吏,我何功之有。”
徐牧臉色頓住,大勢之下,爛瘡一般的大紀,貼得越近,便越要跟著化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