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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站在窗邊,看著澹黃與鐵黑交錯的霧氣飛快消散,看著不屬於冬日的大雨磅礴而落,心情平穩了不少。
不知過了多久,她和蘇茜終於等到霍爾伯爵回家。
“爸爸,怎麼樣了?”奧黛麗關切問道。
霍爾伯爵一邊將外套和帽子交給侍者,一邊露出溫和的笑容:
“解決了,但具體過程還不清楚,我的小公主,你這次真是幫了大忙,你值得一噸重的勳章!”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多虧了“愚者”先生提醒,多虧了她的卷者冒險調查……我們塔羅會又一次阻止了邪神降臨,又一次拯救了世界!奧黛麗的心裡充滿了自豪。
霍爾伯爵接過女仆手裡的毛巾,擦了下臉龐,歎息道:
“但這次依然造成了較為嚴重的傷亡,貝克蘭德的霧霾竟然能變得如此致命……雖然統計結果還沒有出來,可我估計東區、碼頭區和工廠區有超過萬人因此而死亡,並且瘟疫還在蔓延,你最近儘量不要出門。”
超過萬人?這是一個奧黛麗能夠理解卻無法想象的數字,隻有每年立國日,花車遊行時,她才能看到幾千上萬人聚在一起的場景。
但是,這不妨礙她心頭沉甸甸的,情緒一下變得低落。
…………
黛西站在公寓外麵,看著穿白大褂,戴大口罩的醫生護士們進入裡麵,抬出一具具屍體。
她早已知道結果,表情麻木,眼神空洞,下意識往門口靠近著。
這時,負責警戒線的警察攔住了她:
“不要過去,你想感染瘟疫嗎?”
黛西停在了那裡,看著兩具屍體被抬出,看著媽媽麗芙緊緊抱著姐姐弗來亞,看著她們被抬到圍著黑布,臨時征用的送貨馬車上,看著被蓋上白布的她們消失在自己眼前。
馬車緩緩行駛,向著街道另外一頭。
這個時候,黛西才彷佛從夢中醒來,她轉過身體,飛快奔跑,追逐起馬車。
雨後的地麵異常泥濘,她幾次摔倒又幾次爬起,弄得身上都是汙跡。然而,她還是沒能追上那輛馬車,眼睜睜看著它消失在拐角處。
黛西放慢了腳步,身體輕輕搖晃,表情異常呆滯。她扶住了街道旁的樹木,目不轉睛地看著馬車離開的地方。
突然,她整個人軟了下去,嗓子裡擠出了一道哭泣聲:
“媽媽……
“弗來亞……”
那聲音細細的,低低的,尖銳又虛弱,徘回而不絕。
這一刻,在東區,在碼頭區,在工廠區,有數以萬計的人同樣悲鳴著,哭喊著。
…………
被布來克醫生灌了一整瓶特調的靈性穩定藥劑之後,肖恩蒼白的臉色才終於好看了一點。他看了看在場兩個人,一個跟自己一樣滿臉冷汗,一個已經坐在椅子上開始翻白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早就說過你需要多加鍛煉,彆仗著吃藥恢複體力!看我這肌肉,看你這小細胳膊,這次出診你差點把自己跑虛脫了!哈哈哈!你一個序列8的非凡者,差點跑虛脫!”
笑了一會,他奇怪地拍了拍自己側前方的東西:“不過費諾,你診所裡怎麼有個路燈?”
路燈說話了:“肖恩先生,我是阿德米索爾。”
“你的靈性透支有點嚴重,看樣子已經產生幻覺了。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你這幾天多休息一下就好。”布來克醫生擦了把汗,他感覺自己剛跑完一個馬拉鬆,熱得想要在不到十度的氣溫裡脫掉外套隻穿襯衫。
他環顧四周:“瑪利亞小姐又上哪兒去了?”
他邊問邊往診所樓上走,二樓已經躺滿了病人,病床和櫃子全部靠邊擺放,地上床上椅子上躺滿了一個又一個虛弱的人。阿德米索爾跟了上來,給患者們挨個派發口服溶液。
布來克醫生小聲感慨道:
“本來以我的能力,是不可能配出能對抗這種毒素的藥水的。”
“多虧有了你,阿德米索爾!命運途徑名不虛傳,你不小心碰倒的那幾瓶藥水混合之後居然真的有效!如果沒有你我現在隻能看著大家痛苦死去,你果真是我們的幸運星!”
阿德米索爾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但情緒卻稍有低落:“可是有很多患者還是……”
“那不是你的錯布來克醫生拍了拍阿德米索爾的肩膀。你已經做到了最好,你碰出了藥劑,蓋文的藥水全部都是完美配比,他估計會吹一輩子,如果能吹的話。”
小怪物又撓了撓頭,思考了一會兒,他頗為複雜地說:
“不知道這次惡性投毒事件會被王國定性成什麼……瑪利亞小姐說自己遭遇了一位序列4的魔女,那這應該是邪教組織的恐怖襲擊吧?希望這件事情過後,王國能稍微關注一下東區和東區這樣的貧民區……哪怕沒有補貼和賠償,有一點環境改善也好。”
說話間,布來克醫生靠近了躺在床上的病人們——這些是症狀嚴重的,毒霧嚴重地損傷到了他們的呼吸係統。身體器官的損傷是致命的,就連最頂尖的醫生都無能為力。
除非他們能用得起醫院裡的呼吸機。布來克醫生查看完了幾位病人的情況,心情逐漸低沉下來。
不過他作為一位醫生已經見慣了生離死彆,何況還是在東區。他儘量溫和平靜地給幾位有家人陪護的病患告知了這個壞消息,而早就因為痛苦而麻木的病患和家屬也並沒有表現出過度的悲傷,悲痛之餘,他們接受了來自醫生的死亡通告,感激的同時窘迫地表示自己囊中羞澀,想要立刻離開診所。
“多躺一會兒吧,先生,女士。”
對此,布來克醫生也隻能暗歎一聲:“病人需要足夠的休息,你們可以再躺一個小時,等到有力氣之後,去附近的教堂祈禱……”
然後,回家等死,或者就在教堂附近等死。一般流浪漢會選擇後者,因為去得早或許能早點排到教堂的集體安魂。
“阿德米索爾。”他招呼道,“去燒一壺水,一定要燒開,給病人們喝點熱水。”
“好的。”
阿德米索爾噔噔噔跑下了樓,在自來水龍頭下接了滿滿一壺水,然後放到火爐上等著燒開。
當壺口開始冒少量白汽的時候,診所的門被推開,右手打著繃帶綁著夾板的瑪利亞走了進來。
她的臉色很不好看,比布來克醫生還要差,但在走到燈光下的一瞬間,她還是控製了一下麵部表情,儘可能地做出一個放鬆的笑容:
“大家辛苦了。”
她轉頭看向肖恩:“見過你的妻子和女兒了嗎?”
大字型癱倒在布來克醫生專屬的單人沙發上的航海家立刻用力點頭:“來之前就見過了!她們都沒事,米拉還很有精神地跟我要糖吃,我準備從費諾這兒順幾個糖丸回去……她們都好好地待在我們的臨時避難所裡,太好了,太好了!瑪利亞小姐,你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瑪利亞笑著點了點頭:“我也要代學校裡毫發無傷的孩子們向你道謝。”
“接下來,我們要幫布來克醫生躲避風暴教會的追蹤,診所先關一陣子,把這裡改回雜貨店,一會兒我上去和他說。”
然後,她發現了守著水壺看著這邊的阿德米索爾:“對了,看樣子事情已經結束了,你要不要現在買票回廷根?還來得及。”
阿德米索爾搖了搖頭:“阿麗亞已經回去了,我今年就留在這裡吧,我覺得大家……”
他環顧了一圈室內,看著筋疲力儘的諸人。
“我覺得大家或許還是需要一些好運的。”他委婉地說。
瑪利亞忍不住笑出了聲,癱倒的活屍蓋文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囈語,室內的氣氛輕快了不少。
水燒開了,壺蓋開始跳動,阿德米索爾趕緊把水壺拿了下來放到一邊,並且取出一次性紙杯,準備等涼一涼再端上去。
阿麗亞……黛西……瑪利亞歎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蓋文和肖恩兩人已經開始閒聊,調侃這次大人物們會讓東區這件事情在報紙版頭待多久,議員們借此開展多少聽起來很厲害但是毫無意義的辯論賽,又會順勢建立多少慈善基金,能分到東區的又有多少。阿德米索爾給他們一人端了一熱杯水暖手。
兩個大男人歪七扭八躺在沙發上瞎嘮嗑,把診所狹窄的一樓接待區弄得十分擁擠。瑪利亞也準備坐下休息一會,蓋文趕緊把腿挪開讓了個位置。
“蓋文,我們今年的資金還有多少結餘?”她問。
不負責管賬但是經常報銷報銷的活屍抓抓頭:“這不應該去問雅蓮女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