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作停頓,然後收回了視線:“生與死都是人所敬畏之事,但我們對後者的畏懼,遠勝於對前者的尊敬。”
愛麗絲津津有味地聽著,當林格說完最後一句話時,馬車剛好停在了墓園的鐵柵欄大門外。今日天氣晴朗,氣溫有所回升,午後的墓園陽光燦爛,但不見多少人影,畢竟是工作日,不是每一位生者都能隨時抽出閒暇,來追憶懷念已逝去的死者。
很多時候,生與死的分隔不是心跳的泯滅,而是冷酷的現實。
仿佛被縈繞在此處的肅穆氣氛感染,一向跳脫的愛麗絲也收斂了性子,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陪著梅蒂恩,看林格在墓園門口的接待室裡登記了信息,又從沉默的禱會信徒手中接過一束白色的勿忘我,回頭向兩人招手示意,才拉著梅蒂恩的小手追了上去。
沿著清幽寂靜的石板路前行,一片森森的橡木林將四周包圍,頭頂的視線被墨綠色的葉片遮擋得密不透風,隻有幾道白金色的光頑強地擠過枝枝葉葉的縫隙,經枝頭末梢垂落,形成了透明的光柱,在堆積著厚厚落葉的地麵上搖曳出閃爍的光斑。
伊特尼墓園建成之時,首批入葬的死者的親屬們,親手種下了這些橡樹,時至今日,已成長為參天的樹林,風吹過時,便有濤聲徐徐流淌,衝刷著一顆久被塵俗浸染的心靈。在那些悠久的歌聲中,或許便能聽見亡靈們的囈語。
據說有些人將這些橡樹視為死者在人間的寄托,但當他們走入這片林海時,常會淹沒自己,分辨不出親人的模樣。
向前走了大約十分鐘,一片灰白色的石林忽然闖入眼中,冰冷潔白的石碑一塊一塊地屹立著,冷漠死寂的色調與周圍的橡樹林格格不入,空洞地隔絕在整個世界之外。
愛麗絲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梅蒂恩也屏住呼吸,隻有林格的表情毫無變化,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過石林間的過道,帶著兩位少女來到了楊科先生的墓碑前,微微彎腰,將手中潔白的勿忘我放在了他的墓前,低聲說了一句:
“楊科先生。”
“我和梅蒂恩,來看你了。”
……
墓碑上有一行墓誌銘:他的歲月在此長眠。
留下這行墓誌銘的人發自心底地希望那個值得尊敬的男人隻是睡著了,或許有一天他會醒來,在記憶中陽光明媚的下午,對自己說一句:“我做了個好長的夢……”
可惜,現實是個理性主義者。
午後的風徐徐吹過,站在這裡便能聽見海浪的聲音。林間有鳥的鳴叫,還有鬆鼠在嘰嘰喳喳,稍微緩解了這裡沉悶嚴肅的氣氛。將花放在墓碑上後,林格便讓出了位置,給了梅蒂恩傾述情感的時間,畢竟這次掃墓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安慰她的壞心情。
粉發小女孩似乎積攢了很多話語想要和父親說,以至於碎碎念叨個不停。站在不遠處的林格依稀聽到了“宗教法令”、“關閉教堂”、“旅行”之類的詞語,還聽到了愛麗絲的名字,這段時間的經曆過於豐富,或許一時半會兒是說不完的。
和林格並肩站立的女仆,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你怎麼不去和楊科先生說兩句話?”
“已經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