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道說到這裡,覺得口舌有點乾燥。
何等機靈的小道,立即奉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苦齋公茶。
藍道喝了幾口,又接著說了下去:
“滑到了深澗底部,我又是雙手著地,四腳爬行,上了對岸的亂石林中,爬到了那條長龍身邊。
哪裡是什麼長龍,原來是一條長長的粗大棕絲繩索。
這條繩索,九成蜷曲在亂石旁,還有一段蜿蜒曲折地爬上了峭壁,吊掛在山頂的樹乾上。
旁邊有一黑衣老和尚,臉朝下,腹部擱在一塊尖石頭頂上。
這塊石頭活像一柄又長又大的利劍,插在亂石林中。有人的肩膀高。
黑衣老和尚的鮮血流滿了石頭,還在不斷地緩緩流下來。
我轉過身,仔細地瞧了瞧老僧的麵孔,不是蒼白而是烏黑的,還有濃濃的血絲從嘴角邊吊掛下來。
在一般郎中看來,這個和尚是無法可治了。
可是在我看來,這老和尚還是可以救活的。
我們學道煉藥,熟知梅山草藥治療方法。
紅傷骨折,蛇蟲咬傷,癰疽瘡毒,都是拿手好戲。
我輕輕地把老和尚從石頭尖上抱下來。
可是他的腸子就有一段纏繞在石頭尖上。
我右手抱著老和尚,左手把石頭尖上的腸子子慢慢地輕輕地取下來。
而後把老和尚放在石頭縫中的草叢上,把他的腸子按照人體內的規則,慢慢地填揉進去。
然後把他的衣服裹緊了,抱著他溜下深澗。
我看到一條紅藤,就立即扯斷了。
把這個重傷了的和尚捆負在背上,爬上了深澗的對岸,回到了我的道觀中。
我給他縫合了傷口,用老燒酒給他消毒。
還到山間打來一隻麂子,把熱氣騰騰的麂子血強行喂入他的口中。
過了三天,他能夠睜開眼睛了。
我把煮熟了的麂子肉喂進他的口中,他能夠自己咀嚼了。
可是他還是不能夠說話。
又是過了三天。
他終於能夠說話了。
他蘇醒過來的的第一句是:‘你為什麼要救我。我不是被人殘殺,我是心甘情願讓人處死的。
大忠臣方孝儒被滅十族,黃子澄被滅九族等等,應天府血流成河。
以前死了的不算。
還有三萬多靖難遺孤流放於北塞苦寒之地,每天要餓死凍死多少人!
這些都是我的罪過,你快殺了我吧。’
他特彆重複了一句:“都是我的罪過,你快快殺了我吧。”
聽了姚廣孝這悔過的話,我笑了。
“黑衣老僧已經死了,國師姚廣孝也屍骨無存,你不用擔心了。
砍斷繩索要你死的人誰?
我知道的,是孫若微還是景若微,我就不清楚了。
不管如何,你讓他報了血海深仇了。
所以你現在是個道士了。
以後能夠走動了,你自己到泉水邊照照,你頭上沒有什麼戒疤了,釋迦牟尼那個胖大老僧也不承認你是什麼和尚了。
好好活著吧。
你們不是常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看來你以前是個信口胡謅,心口不一的偽君子偽慈悲,是一個真正的大惡魔。
現在你不是了。你是我們三清祖師中太上老君的徒弟了。
這樣還不行嗎?”
他緊閉雙唇無言以對。”
說到這裡,藍道又覺得口渴了,那個甕聲甕氣的小青年早就端來一杯熱茶,擺在桌子上。
藍道行喝了兩口,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又繼續說下去。
崬鏢局的人在這一刻,沒有一個人說一句小話,他們一個個都聽得入迷了。
一聽到藍道行又開金口吐玉言了,大家的伸長了耳朵,生怕落掉了一個字音。
雖然藍道行的聲音不大也不小。
可是這草心觀八麵透風,四方來雨,鳥雀啼鳴於上,地龍蠕動於下,稍不留心,就會聽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