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珠石手串套上來時,宋思年的意識便出現了一瞬間的模糊。
他腦海裡似乎有什麼零碎的片段畫麵劃了過去,隻是離開的太快,尚不等他去捕捉,便忽然感覺魂體深處驀地一震。
一顆晦暗珠子的形影在他眼前出現,像是隔著層層撥不開的迷霧。望著那顆珠子,宋思年的心底突然翻騰起滾燙的情緒。然而他還未細看,那珠子便帶著其他碎片一樣的畫麵消失不見了。
“主人?主人??”
回過神,宋思年聽見老樹擔心的魂音傳聲。
“我沒事……”宋思年皺起眉,惱道,“他是不是想勒死貓啊??”
而隨著他的話音,謝忱懷裡的小貓崽也一副“跟你拚了”的架勢掙紮起來,貓爪費勁地扒拉著自己頸子上戴著的那串珠石手串。
謝忱望著小貓崽的抗拒反應,眉微皺起來。
“不喜歡?”他低聲問。
宋思年總覺著男人的話音裡像是壓抑著什麼暴躁的情緒。然而隻看那清俊冰冷的五官間,卻找不到半點流露出來的跡象。
於是他猶豫了兩秒就英勇地一梗脖子,然後搖了搖腦袋。
謝忱沉眸盯了小貓崽幾秒,便將那手串摘了下來,戴回到手腕上。
旁邊努力把車輪往外推的眾人還“一二三”“一二三”地喊著口號。宋思年想起之前那些模糊影綽的碎片,心裡莫名有些煩躁。
貓前爪往上抬了抬。
“一二三——嘿——!”
車後輪被成功推上了地麵。
眾人驚喜,之前主動跟謝忱搭話那個更是喜笑顏開,“這還真是助人者天助啊,剛剛這兄弟沒來前,我們這都挪了十分鐘了,沒想到他往這兒一站,這輪子就起出來了——行,大家夥上車,準備出發!”
那人說完,轉向謝忱,“這位小兄弟,你也一起上我這輛車吧?”
謝忱點頭:“謝謝。”
等車重新發動起來,開口那人坐在後排和謝忱搭話,“都這麼晚了,怎麼小兄弟還一個人來村裡?我看你不像是當地人啊?”
謝忱的目光轉向開口這人,在對方領口、袖口、褲線、手腳等地方快速掃了一遍,然後他才抬頭,“看您衣著打扮,似乎也不是本地村民。”
“嘿嘿,小兄弟眼神不錯,我確實不是。”這人笑著說,“我們老板在這村旁買了塊地,聽說這兩天附近不安分,我過來看看情況。”
“這樣。”謝忱點點頭,也沒有接話的意思,目光落了回去。
宋思年卻忍不住小聲跟老樹叨咕:“我家寶貝兒怎麼看出對方不是當地村民的,我看著挺像的啊?”
老樹尋思了會兒,“他不是犯罪心理學專家嗎?我聽說這個行業出來的行為分析師厲害得很,通過觀察一個人的麵、手、腰、腳等部位,哦還有衣著打扮,基本上就能判斷出這個人的大致職業方向了。”
宋思年沉默。
老樹:“主人,您那老古董腦袋,啊不,還沒來得及接觸最新沿知識領域的大腦,可能理解這些東西有點困難,就彆琢磨了。”
宋思年:“……”
“所以我才讓您去市圖書館多轉轉,書到用時方恨少啊,主人,您看這不——”
“住嘴。”
“……哦。”
車廂裡安靜了一會兒,突然有手機震動的聲音響了起來。
幾乎快要在方才的靜謐裡瞌睡過去的宋思年猛地一個激靈——那震動的塊狀物剛才就是貼著他響得,給他嚇了個不輕。
感覺到懷裡小貓崽身上灰色的軟毛都炸了起來,謝忱安撫地伸手在小貓崽腦袋上擼了幾把,然後接起了電話。
“毛隊?”
“老謝,受害人這邊我們已經儘可能問過了,不過這人狀態不是很穩定,我們也不好逼得太緊。目前能獲取到的信息裡,對方一口咬定是在夜晚駕駛途中,路過事發地點時,先是感覺車周起霧,隨後看見猙獰惡鬼從車前玻璃上方爬下,還從車窗外伸進手來掐他——這才導致驚恐急刹翻車。”
“嗯。”
“那你那邊怎麼樣,現在有進展了嗎?”
“路上出了點情況,還沒有到葛家村。”謝忱看了一眼車外濃重如墨的夜色,眉不明顯地皺了下,“有消息我會及時上報。”
“好,那你小心些。需要支援的話給局裡打電話。”
“嗯。”
掛斷電話,謝忱望著不遠處隱約在夜色裡露出大致輪廓的村莊,目光緩緩逼近、掃視,最後定格在一個方向上。
在他的視野世界裡,那個方向的上空隱隱喧騰著微弱的陰氣。
而就在這時,他身後突然有隻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謝忱回頭。
剛剛和他搭話的人神秘兮兮地湊了上來:“這位小兄弟,我聽你剛剛電話叫對麵‘毛隊’……嘶,你不會是市局派下來的吧?”
謝忱懷裡的小貓崽警惕地看向對方。
套著小樹環的左前爪磨了磨,看起來隨時準備揮出一爪子去。
“額,主人,我看他對您家陽寶貝並沒有什麼惡意,反而還有點巴結的意思,您不用這麼擔心。”
“……是嗎?”
“對,請您相信我——老樹活了這麼多年看了這麼多人,看透他們心裡想什麼對老樹來說並不難的,有機會我再——”
“哦。”
聽完自家陽寶貝兒不會出事,宋思年就沒興趣再聽老樹自吹自擂了。他敷衍地應了一聲,然後就趴了回去。
而謝忱在沉默之後,答複了對方,“我是市局信息偵查中隊的顧問。”
“那——那你是不是就為‘惡鬼殺|人’那事情來的!?”這人激動起來。“所以結果怎麼樣?真的是有惡鬼嗎?”
謝忱反應淡淡:“這是我第一次來——還沒下車。”
對方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謝忱是說自己根本還沒來得及調查,不由有些為自己的粗莽不好意思起來。“抱歉啊兄弟,我太激動了——你不知道,我就是因為這事被我們老板扔下來的,這當初特地找大師算了一塊風水寶地來看旅遊度假區——誰想到會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兄弟,我能留你個電話嗎?有什麼具體情況,我也好知道知道啊。”
謝忱懷裡的小貓崽撇撇嘴。
“他會答應就怪了。”
“好。”男人低聲應了句。
宋思年:“——??”
老樹:“噗。”
現場打臉啊。
“給彆人這麼痛快、那當初我在課下死乞白賴地跟他要個聯係方式怎麼就那麼難?”
“嗯,可能是主人您當時看著他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吧。”
宋思年:“……”
*
車一直開出十幾米去,車裡的人還探著腦袋熱情地跟謝忱揮手作彆。
站在原地的謝忱神色平靜,眼神也近乎淡漠。等確定在那車的後視鏡裡已經看不清自己走的方向時,謝忱才轉身進了村莊裡麵。
他手腕上戴著的珠石手串,在夜色裡亮著時強時弱的瑩瑩紫光。
“還真是有鑒鬼效果啊,主人。”
宋思年卻在歎氣:“我家寶貝兒也太大膽了,越往子時陰氣越重,這些村莊裡又不像城市陽氣濃重、鬼魂不多,萬一被衝撞著……”
“主人,您大概是忘了您為什麼喊他寶貝了。”
宋思年想了想:“哦,也對,他這一身陽氣,對於那些鬼來說,應該就像是能隻靠光度也刺瞎他們眼睛的太陽。”
“是啊主人,現在村莊裡藏著的那隻鬼,就已經抖得跟篩子似的了。”
“……”
按著珠石手串強弱不一的感應效果,沒一會兒,謝忱便走到了一家農戶前。
透過房門間隙,隱約能看見裡麵亮著瑩瑩的燈光。
謝忱伸手敲了敲門。
沒過多久,門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停住後有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誰啊?”
“市局信息偵查中隊,謝忱,來之前跟您通過電話。”
“哦,是謝顧問。”門閂被從裡麵拉開,院內的燈光透出來,映著一張女人滄桑的臉孔。她望著謝忱,笑得疲憊,“謝顧問請進來吧。”
謝忱走進屋中。
他懷裡的小貓崽也探頭探腦地瞧著屋裡的光景,似乎覺著那些牆上門莊上掛著的白色東西都稀奇得很。
走在前麵的農婦有些意外地看了小貓崽一眼,最後與謝忱解釋:“我兒子的忌日就快到了……家裡最近布置著白事,謝顧問彆太介意。”
“無事。”謝忱跟進屋裡,順手把小貓崽腦袋壓回去。
灰色的小貓崽“呼嚕”了一聲,不滿地躲開了他的手。
等謝忱和那農婦聊起葛雲聶的事情,老樹也嘀嘀咕咕地跟宋思年嘮叨起來了。
“不對啊主人,那些人不應當是他殺的。他身上怨氣雖重,還有點要蛻變惡鬼的意思……但離著惡鬼還差一大截呢,應當是無法害人的才對。”
“嗯。”宋思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幾起案子,確實應該不是他做的……”
“主人?您在想什麼?”
宋思年回過神,“我隻是剛剛發現,我家寶貝那手串有點厲害——除了鑒定鬼的方向之外,似乎還能辨彆種類和鬼力或者怨氣的程度。”
“嗯?這怎麼說?”
“之前開車經過野外,他手環在遇上普通怨鬼與陰氣的時候,一直是淡紫色的光,而到進這房間的瞬間,那紫氣加重,裡麵還隱隱要生出一點血色來——如果我猜得不錯,血色全滿,就是惡鬼。”
“這麼神奇?那我怎麼沒聽說它的名號?是哪位傳奇捉鬼師的大作嗎?”
宋思年撇撇嘴,“我都沒聽說過,更何況你。”
“那如果碰到靈鬼,會是什麼狀態?”
宋思年沒好氣地說:“你這意思,是讓我上去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