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忱的手掌還停在宋絕的小腹上, 溫養經脈的靈力隻在位置翻轉時稍稍停滯,此時又已恢複供給。
宋絕心情頓時五味交雜。
喜是因這人比他自己都更掛念自己的身體, 煩是煩小道士到了這種時候竟然還沒忘溫養經脈這種理智掛的事情。
木頭啊……
宋絕有點牙癢。
便在這檔口, 被壓在下麵仍舊淡定平靜的白衣少年抬了眼,瞳仁黢黑透亮,“鬨夠了?”
半年多的相處時間, 已經足夠謝忱把宋絕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是虛張聲勢還是認真正經,他比所有人加起來, 都更能從那張永遠漂亮也永遠憊懶的臉蛋上分清。
所以他很明顯地看出,宋絕隻是在跟他玩笑胡鬨;而謝忱對宋絕的玩笑胡鬨的容忍範圍,大概既有海的寬度, 也有天的高度了。
隻是這樣問完以後, 他卻發現趴在自己身上的黑衣少年的眼神變了。
——
宋絕認真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
“……”
近在咫尺的眸子是最乾淨剔透的琥珀色,謝忱甚至能在裡麵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影。
而琥珀眸子的主人仍在說話——
“我喜歡你。……可能比喜歡要多一些,大概是愛的程度。但如果你不喜歡我,我不會愛你的,我隻會喜歡你。”
說完繞口令似的一堆,那雙桃花眼仍舊一瞬不瞬地望著謝忱——
“所以, 小道士你說啊……我是該喜歡你, 還是該愛你?”
連告白,宋絕都沒給他自己留一條退路。
白衣少年無聲地歎了氣。
宋絕, 絕。不管初意如何, 這字起得真是再襯他不過。
“我為你溫養經脈、重塑靈脈,教你修習靈力, 還欲授你靈術……我該居你半師。”
白衣少年緩聲說著,“師徒之禮不可稍逾,這你也枉顧麼?”
“誰要拜你為師了。”宋絕卻不認,“你若覺著不值,靈脈你重新打斷,靈力我自行廢除,這樣可抵了你這搪塞?”
說這話時,黑衣少年眼眸晶亮,笑意吟吟,可從那雙眸子裡,謝忱便分得出他是說認真的。
……這小瘋子。
謝忱有點頭疼了。
“你真對我沒感覺麼?”
僵持須臾後,“小瘋子”突然安靜下來,也不笑了。頂著張漂亮得過分的臉蛋,他就那麼靜靜地把謝忱望著。
謝忱知道,自己此時如果說一個“是”字,所有讓他頭疼的——不管是今天終於到來的不加掩飾,還是之前那些或明或暗的隱晦表露——都會全部結束。
謝忱很清楚宋絕對他自己有多狠,不管是在身體上還是在精神上。
一刀斬斷絕不留情,宋絕一定做得到。
但此時此刻,做不到的好像不是宋絕。
是……
不待這想法走出一個終點來,謝忱便覺麵前陰影倏然迫下來了許多。
沒等他阻止,身上的黑衣少年已經俯下來輕吮住了他的喉結,細碎而小心的親吻一路攀上他的唇角——
“這樣……也沒感覺嗎——唔……”
貼在小腹的原本溫順的靈力灌入在那一瞬之間突然近乎狂暴。
所幸靈力的主人理智回拉,將那靈力直接抽回,這才避免震碎了宋絕的經脈。
這一瞬之後,居於下位的白衣少年仍是一動未動,神情冷得清俊近乎漠然,唯獨一雙瞳子裡,幾乎能擰出墨汁來。
直到幾息之後,他才慢慢鬆下那口氣。
——
方才在宋絕體內不慎爆發靈力而留下的暗傷都被他一一消去了。
吊在心上的石頭落下後,難以言喻的惱怒隨之衝了上來——
“你不要命了?”
“……”
宋絕也被之前靈力的一大起一大落搞得有些懵,而此時更是認識了半年多以來,他第一次見小道士在情緒上這麼不“道士”。
隻是呆了片刻後,他突然笑起來。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小道士。”
“……”
“我愛你了,小道士。”
謝忱剛欲開口,突然皺起了眉,伸手攏住宋絕後霍然起身,同時靈力與目光一齊掃向身後——
“出來!”
“啊——”
被靈力餘波橫掃出去的人一聲慘叫,爬起來之後卻是什麼也顧不得就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聲音甩在身後——
“你個廢物竟敢在宋家後山和野男人行這等苟且事,待我彙報家主——你們二人都死定了!”
宋絕此時也反應過來,眼眸一涼,起身就要去追。
隻可惜未至半便被謝忱拉回——
“溫養結束你再走。”
“可……”
“山路上還有旁人,你瞞不住了。”
宋絕眼神晦暗了下,隨即想到了什麼,奇怪地問:“以你的靈力,怎麼會沒提前察覺到他們?”
“……”
白衣少年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啊,”宋絕驀地笑了起來,“他們倒是早出來,那不就省了我以身犯險地試探你,還差點被你的靈力攪成漿糊了。”
說著,宋絕似是無意地垂下眼,望著謝忱的手掌——
“你那一瞬間的靈力……我見過的最厲害的捉鬼師,似乎都遠不及你。”
溫養過一周天,謝忱收回手,並未答宋絕的話,隻平靜問:“我陪你下山?”
宋絕聞堰鎮怔了怔,隨即笑吟吟地問:“這是確定關係後的待遇嗎?早知道,我早便動手了。”
謝忱不理他玩笑,隻定定地望著他。
宋絕笑著勾上去,“怎敢勞煩半師出手?我自己家的事情,我自己解決才是。”
說完之後,他環著白衣少年站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你等等我。”
“……”
“用不了太久,我就會跟你一起穿白衣了。”
“……”
“我會像你一樣,一塵不染。”
“……”
直到宋絕轉身下了山,謝忱仍舊站在原地,一個字都沒有說。
片刻後,回想著宋絕那些話,他漸漸皺起眉。
從第一次見麵他便知曉,宋絕是個非常極端的人。
愛,恨……所有情感都會走向偏執,極端。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沒有餘地,沒有退路——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其他人。
跟這樣一個人在一起,好像很難有一個好結局。
他的存在於自己而言,更是違背了父親的每一條告誡。
……
所以,小道士你說啊……我是該喜歡你,還是該愛你?
……
耳邊那聲音再次響起來,站在原地的白衣少年驀地低笑了聲。
偏執便偏執,極端便極端罷。
就算應了父親的□□惡果,他認了便是。
*
一路下山,剛到山腳,宋絕便撞上了來傳他去府內執法堂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