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李姐姐照顧我奶奶了。”
陳楓禮貌的回應道，隻是心說奶奶孝順的孫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是小楓來了嗎？”
似乎是因為聽到了談話聲，躺在床上的奶奶醒了，陳楓連忙將其攙扶起來。
“奶奶，今天好些了嗎？”
陳楓每次來都會問這句話，仿佛聽到奶奶說她好些了，就真的好些了，一切都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
奶奶一邊說著，一邊抬手輕輕摸了摸陳楓的腦袋，陳楓便低下高大的身子，像是跪在病床邊。
遠看的話，像是老奶奶在摸門前的小貓，大男孩兒閉目的樣子就像是貓在享受主人的撫摸。
“哎，可憐啊。”
走廊儘頭的護士看到這一幕，悄然歎了口氣，她清楚老人時日無多了。
如果轉到市裡最好的醫院接受綜合治療的話，說不準病情還能好轉些，多活個兩三年，但老太太本身都83了，就算沒病沒災的哪天睡過去也是有可能的，何況這病還這麼折磨人。
護士們清楚老太太不是舍不得走，一把年紀了，按說生死早看淡了，她放心不下的是她的孫子。
不，也許不是老太太放心不下孫子，是孫子放不下奶奶。
“在學校有沒有談女朋友啊？”
“彆老來看奶奶，奶奶沒事，一把年紀了都，你多顧著點自己，有沒有好好吃飯？你看你都瘦了。”
“記得將來找個好媳婦，免得我見著老頭子了，他囉嗦說自己家斷了後。”
“乖孫兒長得真好，將來一定有姑娘喜歡。”
陳楓坐在奶奶身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但大多時候是聽奶奶嘮叨。
“回頭啊，我要是走了，就火化了吧，村裡的地都給人家了，再埋過去人家不好做。”
“小楓啊，你也長大了，人長得帥學習也好，將來肯定有出息，你爺爺不是說男子漢要堅強嗎，你這孩子，你哭啥嘛。”
說著說著，奶奶就像是在交代後事了。
孩子長大了，父母自然就會老，爺爺奶奶也會開始走向人生的終點。
這些道理陳楓都懂，但對他來說，他沒有父母，爺爺奶奶就是他的父母，是他最親近的人，他還不到能看開這些事的年紀，亦或者人到什麼年紀都無法看開親人離世這種事。
以前奶奶有時候聊著聊著也會跟他交代後事，但陳楓都沒哭，隻是靜靜的聽，最後再笑笑說等我賺了錢，就帶奶奶去大城市裡的大醫院，將來奶奶病好了，還要看著我結婚生子呢。
老人就是喜歡聽孩子說這些，結婚生子什麼的是最大的謊言，儘管陳楓也算得上是仕蘭中學曾經的風雲人物，但他不覺得那些對自己抱有好意的女生有愛的成分，他的心思也全然不在這上麵。
今天陳楓流淚了，是因為他沒法開口再哄奶奶說一切都會好起來，他沒法說他會長大努力賺錢娶妻生子，因為他的生命也開始了倒計時，甚至可能會走在奶奶前麵。
他不怕死，但他好怕會走在奶奶前麵，想象出奶奶傷心的樣子。
“你這孩子，哎，真是和小時候一樣，愛哭鼻子，都這麼大人了。”
奶奶無奈的撐起身子，將陳楓抱入懷中。
她乾枯瘦小的身體和陳楓高大強壯的身體形成了鮮明對比，似是女孩兒擁抱高大的魔神，又似聖母對巨人的慈悲。
窗外的天空中繁星閃爍，連成片的浮雲在黑色夜裡蕩漾，晚間剛灑過水的空氣有些濕潤，路燈和走廊的光在丁達爾效應下如漸變的夕陽，這個擁抱像是一場水墨暈染的夢，溫暖的讓人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