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冰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任何人。
他隻知道, 他必須帶著池醉離開這裡。
——一定要快!
否則,他們恐怕永遠也回不去了……
薄冰輕輕拍打著池醉的脊背,一下一下, 節奏舒緩,像是無言的安撫。
可隨著思緒飄的越來越遠,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池醉, 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猶豫半晌, 薄冰問池醉:“你想離開這裡嗎?”
池醉點頭:“想。”
卻把頭低了下去。
薄冰看不到他的神情。
這一瞬,他突然覺得自己和池醉之間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隔閡。
薄冰垂下眼瞼:“不要騙我, 我想聽真心話。”
語氣明明很克製, 卻莫名帶著幾分委屈。
池醉瞬間慌了, 手足無措地解釋道:“沒騙你, 我是真的想離開……”
薄冰凝視著他。
池醉心虛地低下頭:“好吧, 其實有點想,又有點不想。”
“為什麼不想?”薄冰繼續追問。
池醉悶悶道:“出去了,我們獨處的時間就少了。”
“不會的,”薄冰的語氣很溫柔,“隻有出去了,我們才能有自己的私密空間, 你看這裡, 處處都是人,我們也沒辦法獨處, 而且你不想回我們的家嗎?我們倆的小家。”
“不是我們倆的,有彆人!”池醉很不高興。
但很快,他又高興起來,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我知道了,全是人的話, 殺掉就好了,”池醉的臉頰因激動而變得紅潤,“這樣這裡就隻剩你和我,我們永遠呆在這裡,沒有彆人,好不好?”
薄冰呼吸一窒。
他恍然意識到,池醉所受的影響比他以為的更深。
他甚至毫不懷疑,對方再在這裡呆下去,會變成一頭毫無人性的野獸。
不,不行……
絕對不可以!
這一刻,薄冰很想用時光回溯的能力,抹去池醉心中的陰暗麵。
可他猶豫了,因為他不知道這麼做對池醉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無法替池醉作出決定。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願意嗎?”池醉得不到回答,露出失望的神色。
薄冰不動聲色地問:“如果我不願意,你會怎麼做?”
池醉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我會把你藏起來,打斷你的雙手,砍斷你的雙腳,讓你永遠離不開我……不過不用怕,我會輕輕的,不讓你痛。”
他的語氣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我們永遠呆在這裡,那隻狗,那個死寶石,還有那隻可惡的鬼,他們就再也看不到你啦!你是我一個人的……”
說完,池醉癡癡地笑了,臉上浮現出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紅暈,帶著深深的饜足。
薄冰沉默片刻,大概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他想了想,決定先給池醉順毛。
因為他真的沒想到,池醉真的會吃狗的醋。
難道自己平時很忽視他嗎?
想不通。
不過薄冰還是非常認真地表示:“我明白了,以後隻有我們倆,我會把伊利、空間寶石還有宿眠都趕出去,家裡隻有我們兩個,好不好?”
“可是……”
薄冰再接再厲:“這樣省得你去殺人,殺人多麻煩,還會濺到血。你知道的,我最愛乾淨了,你這麼臟,我一點都不喜歡。”
“不喜歡”三個字明顯扣在了池醉的死穴上,他掙紮兩秒,隻得垂頭喪氣地同意。
薄冰乘勝追擊:“還有,以後沒我允許,你不準殺人,除非彆人欺負你,知道嗎?”
“嗯。”池醉十分悲傷。
薄冰深諳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道理,又補上一句:“要是出這個副本前,你一直這麼聽話,我就送你個禮物。”
池醉雙眼一亮:“什麼禮物?”
“反正是你想要的。”薄冰主動親親他。
這下,池醉連心都化了,剛剛的一切全部忘光,激動的抱著薄冰就啃了上去。
兩人一番溫存,池醉的瘋批症狀總算得到了緩解。
薄冰提出想逛逛放風區,兩人就隨便走了走。
由於池醉的壯舉,見到他們的囚犯一個個逃的比老鼠還快,先前那些令人煩躁的目光也消失的一乾二淨。
池醉深感滿意。
不知不覺間,兩人暢通無阻地逛完了大半個放風區。
一路上,薄冰看到了許多泯滅人性的景象。
他親眼目睹幾個壯漢把繩索套在一個囚犯頭上,逼那人像狗一樣爬行,逼他舔他們的鞋底,美名曰“清潔工”;
他看見四五個男人把一個新人抵在牆上,從後麵輪流侵/犯他,將他侵/犯致死;
他還看見有人被強行拖到電網上,被高壓電電成了木炭……
可以說,‘人獸監獄’的每一處都充斥著血腥和暴/力。
弱者受儘欺侮,強者踐踏生命。
但這並不絕對。
給薄冰印象最深的是一個柔弱青年。
當時他和池醉走到澡堂邊,看見那個青年正被一個壯漢壓在身下欺負。
青年不斷朝周圍人呼救,卻沒有一個人理他,臉上布滿絕望。
薄冰本來不想管,池醉卻拉住他,要他看下去。
於是薄冰就看到了這樣一幕——
當壯漢到達頂點,臉上露出欲/仙/欲/死的表情時,他身下的青年突然發力,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狠狠掐死。
壯漢的神情便永遠維持在了驚恐和快樂的結合上,矛盾而詭異。
做完這一切,青年從壯漢身上下來。
此時,他臉上的絕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饜足。
接著,駭人聽聞的一幕出現了——
青年竟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啃掉了壯漢的兩隻手臂和兩條大腿。
直到壯漢的四肢僅剩白骨,他才滿意地舔舔唇,打了個飽嗝。
那張白淨清秀的臉上沾滿鮮血,襯得他無比瘋狂。
薄冰終於明白了池醉駐足的用意。
他突然感到好奇:“你怎麼發現的?”
池醉失笑:“亞恩林島上經常有這種事發生,看多了就習慣了,你得記著,被欺負的不一定是弱者,欺負人的也不一定是強者,上下位置很容易顛倒的。”
“兔子急了都會咬人,狗急了都會跳牆,你可彆哪天想不開上去幫忙,小心人家反手給你一刀……”
“是莬絲花還是食人花,誰知道呢?”
池醉開始絮絮叨叨。
薄冰耐心聽著,沒有半點厭煩。
等池醉說完,他才問:“你以前是不是被坑過?”
在‘逃殺之戰’中,池醉把自己的過去說了個大概,沒說具體的事情。
薄冰隻知道他在亞恩林島上呆了很久,卻不知道亞恩林島究竟是什麼樣子。
具體的事情池醉很少提,薄冰也不問,怕戳他傷疤。
當時聽,覺得隔了層霧,看不真切,畢竟那種殘酷的生活離普通人的生活太過遙遠。
而現在,發現池醉如此了解‘人獸監獄’的規則,薄冰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痛苦,並為他心疼。
如果不是上過無數次當,吃過無數次虧,又怎麼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