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照片上的有用信息提取完畢後,池醉翻開了大副的日記本。
日記本前麵記了許多歪七繞八的東西,直到中後半部分,才真正提到“塞壬”號。
【5月13日,星期三,天氣晴
今天是起航的好日子,除了過高的氣溫,一整天都叫人非常愜意……】
也就是說,出海時間應該在夏季?
池醉神情一凜,自登上遊輪以來,他和薄冰好像都不約而同地忽視了季節問題。
當年的“塞壬”號出海時間是夏季,那現在呢?
薄冰打開電視機,嘗試尋找線索。果然,電視機屏幕右上角一個極其不顯眼的位置竟然標注了日期:
6月27日。
池醉立即想到了赫克裡斯的信——
6月27日距5月13日,剛好46天。
如果他們所在的“塞壬”號出航時間也在5月13日,那一切都不再是巧合。
所以相同的日期,到底代表著什麼?
薄冰思考許久,問池醉:“你知不知道‘多重宇宙論’?”
“平行宇宙嗎?”池醉皺眉,“你的意思是,我們在不同維度內重複相同的時間軌跡?”
薄冰點頭:“對,所以很可能……”
“很可能,過去發生在這艘遊輪上的事情,此刻正在另一個空間重演。”
“是的,”薄冰打開《遊輪指南》,重新觀察著遊輪的布局,“我們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一個能連接過去和現在的地方。”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最終落在圖紙的——
第五樓。
……
暫且把猜想放到一邊,池醉繼續翻看日記。
【6月25日,星期四,天氣雨
最近天氣很不好,船長和我都很憂心,再這樣下去,“塞壬”號將不得不返航……太丟人了,寶藏還沒找到,我們就像老鼠那樣退卻,我並不想看到這種局麵……願主保佑我們,阿門!】
【6月26日,星期五,天氣晴
赫克裡斯,他竟然做出這種事,太叫人失望了!我曾經最看好的孩子,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6月27日,星期六,天氣雨
今天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卡蒙斯,哦,天哪!我可憐的孩子,他怎麼會變成那樣……太可怕了!不能把他繼續留在“塞壬”號上,這會要了他的命的……但附近又沒有碼頭,怎麼辦……】
【6月28日,星期日,天氣晴
卡蒙斯的事情終於解決了,願這可憐可愛的孩子能夠長眠於主膝下,阿門!】
【6月29日,星期一,天氣陰
他究竟想要說什麼?!寶藏……不可能的。】
【6月30日,星期二,天氣雨
完了……他才是對的……】
……
6月30日往後,大副再也沒有寫過日記。
池醉猜想,7月1日那天,“塞壬”號上必定發生了什麼變故,而這變故,使大副無暇關心日記。當然,他更有可能在那天遭遇了不測。
現在的大副,根本不是人。
海星給他的那張房卡跟VIP乘客的房卡幾乎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區彆。
池醉早在最初領房卡的時候就特意點過人數,兩百多個玩家。房間號卻非常奇怪,都是“34”和“44”開頭,如果全是單人玩家,居住區絕對不夠,但考慮到組隊玩家多人一間,三四層的房間應該剛好夠住。
因此大副的房間不可能空著,之前一定有玩家居住,直到那名玩家遇害,原先住在這個房間的大副才順理成章地回來。
本來池醉沒這麼確定,但海星痛快的反應徹底肯定了他的猜想——
那些遇害的玩家們,就跟住在大副房內的玩家一樣,他們的身份被頂替了——至於頂替他們的人,極有可能是數年前“塞壬”號上死去的水手。
舉個例子,紅毛住在“4446”號房,如果他遇害,那麼房間的原主人卡蒙斯就會頂替他。
再往深處說,這也是“塞壬”號的隱藏規則之一——
房間不允許空出。
而說到卡蒙斯,從大副的日記來看,他遇害的時間大概在寫完那封信後。
“死於歌聲?”雖然問出口,但池醉心底其實並不這麼覺得。
薄冰也不讚同這個觀點:“不會,時間上說不通。”
如果卡蒙斯是因為聽到歌聲而死,他早就死了,留不到27號。更有可能的,是他做了一些觸怒對方的事情,比如——
向大副告發赫克裡斯的古怪。
用這個邏輯解釋,日記裡的線索就串成了一條。
不過……最後兩篇日記中的‘他’是誰?
池醉和薄冰都認為是赫克裡斯。
不管從哪條線索來看,他顯然都在儘力幫助“塞壬”號以及身邊的人逃脫悲劇。
所以赫克裡斯究竟是知道了什麼關於寶藏的秘密,才會不管不顧地勸誡大副?但大副一定沒有聽他的話,否則不會淪落到這種結局。
翻到這裡,日記本後麵還有很多頁空白。
池醉隨手翻了翻,結果發現一張夾在空白頁中的薄薄的信紙。
“這是什麼?”
兩人把信紙上的褶皺撫平攤開,信紙卻依舊皺巴巴的,上麵隻有一團亂七八糟的劃痕,隱約可見“恨”、“厭惡”這些字眼,落款處還有一個……“赫”字?
赫克裡斯嗎?
池醉把他寫的信拿出來對比了一番,發現兩封信的字跡很相似,隻是在筆畫末端有些許差異,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區彆。這張信紙的主人,很有可能在模仿赫克裡斯的筆跡!
既然在大副的房間內發現,模仿者難道是大副?無法確定。
那些混亂的線條則表明,模仿者的心情非常糾結——他在猶豫,猶豫到底要不要做這件事。
至於他的身份及動機,暫時不明。
“走吧,一時半會兒隻能理出這麼多,”池醉瞥了眼通訊器,“時間不早,該下去吃飯了。”
“好。”薄冰把襯衫扣子扣上,剛準備梳頭,卻被池醉攔住。
“乾嘛老是整整齊齊?亂一點多漂亮,嗯?”
“習慣了,”薄冰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漂亮好像不是用來形容男人的,而且相比我,你似乎更適合這個詞。”
“是啊,”不知想起什麼,池醉露出一抹懷念的神色,“第一個說我漂亮的人,墳頭草已經有三米多高,現在更是連墳都沒了……”
薄冰沉默一瞬,問:“你乾的?”
“怎麼可能?!”池醉勾起唇角,“我可是四好公民,像我這麼純潔無瑕的人,哪裡會乾出違法亂紀的事情呢?”
薄冰疑惑地挑眉:“純潔?”
“喂喂喂,你的關注點又錯了……”
“既然你不細說,那就趕緊下去吃飯。”
池醉擺擺手:“都是些陳年舊事,沒什麼好說,不過你要是想知道……哪天我高興,就講給你聽聽。”
薄冰剛想回答“不必”,話到嘴邊卻又被他吞進了喉嚨。
“怎麼?不想知道?”池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沒有,隨你便。”
“切,假正經。”
……
兩人剛走到距餐廳幾十米遠的地方,就看見餐廳門口堵了一堆人,人群幾乎將整個入口圍成了銅牆鐵壁。而前麵一點鐘方向的角落裡,三個玩家正摩拳擦掌,將另一個玩家團團圍住。
被圍住的玩家頭頂紅色雞窩,不是紅毛又能是誰?
池醉玩味地對薄冰說:“去搭把手?”
“嗯。”
並不是兩人多想救紅毛,隻是對方看破偽裝的能力在這個副本或許有點用處,好歹能分辯人鬼。
況且,紅毛是少數VIP玩家之一,光衝著這點,兩人也會助他脫困。
紅毛倒挺機靈,隔著老遠望見他們,立即開始拚命揮手。
圍住他的三個玩家見敵方援軍趕來,評估了一下敵我實力後,不情不願地走了。
紅毛這才鬆了口氣。
“多虧你們,謝了。”
“不客氣,”薄冰指指堵在餐廳門口的那群人,“那邊發生了什麼?”
“彆提了,”紅毛苦笑,“現在那幫人跟瘋子一樣,不讓人進去吃飯,僥幸溜進去,也會被堵著出不來。”
薄冰蹙眉:“這麼嚴重?”
“對,估摸著馬上就要鬨起來,但VIP玩家人少,誰輸誰贏說不準。”
池醉問:“有試過尋求工作人員的幫助嗎?”
聽到這個問題,紅毛更是歎氣:“找了螃蟹,那玩意兒說什麼尊重每一位顧客的權利,根本不管這檔子事……”
簡直跟罵普通乘客“不配吃飯”時判若兩蟹。
池醉和薄冰思考了一會兒,暫時沒想到解決這事的方法。
難道真的隻能餓肚子?
等等,似乎也不一定。
看見站在餐廳門口的海綿,池醉雙眼一亮。
……
站台小姐海星的好兄弟海綿迎來了池小姐的第一次友情問候。
當它被池小姐用“投訴”威脅,頂著一眾玩家要殺人的目光進入餐廳打包食物時,它的內心無比絕望——
一塊本就千瘡百孔的海綿,為什麼還要承受這種苦痛?
並且,池醉要求它把打包好的食物分彆送到兩個不同的房間前,時間錯開。
海綿無法,隻得一一照做。
它的行為引起了餐廳門口那群玩家的關注,不少人偷偷摸摸地跟上,想看看它到底準備做什麼,田震就是其中之一。
海綿上到四樓,徑直往走廊最深處走去。
田震和自己的隊友王汕也躡手躡腳地跟上。
但越走,兩人就越覺得不對勁。
走廊裡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是錯覺嗎?
終於,海綿在倒數第二個房間處停下,將食物放在門口,接著它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親眼目睹這一幕,田震心內不由產生了一股怨氣:
憑什麼VIP乘客就能比普通乘客先吃上飯?就算堵在門口不讓進,還有NPC送飯……他們可真是好命!
這樣一想,原先那絲恐懼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田震義憤填膺地拍響了房門。
“砰砰砰砰”,每一次敲打都傾注了他內心全部的憤懣,敲門聲在這寂靜的空間內分外刺耳。
他沒注意到,如擂鼓般的敲門聲中,混雜著一聲細小的“哢嚓”聲,格格不入。
如果田震這時能回頭看看,他就會發現身後的王汕滿臉驚懼,一雙死寂的眼空睜著沒了焦距,脖子已經無力地垂到一邊,扭得像是麻花,從寰椎到頸椎部位的骨頭幾乎全部被擰碎。
但即使他此刻回頭,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
“吱呀”一聲……
門倏地開了。
一個細長乾瘦的影子站在門口,輪廓一片漆黑,它僵硬地彎下身子,整張臉湊到田震眼前,用嘶啞陰沉而又不懷好意的嗓音說:
“要進來坐坐嗎?”
田震驚恐地瞪大雙眼,瞳孔一點一點被那張可怕的臉占滿,“不”字還未出口,人就被拖了進去。
慘叫聲像被悶在密閉的空間中,短促而淒厲,接著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再也沒了動靜。
而房門外,王汕的屍體倒在走廊上,渙散的瞳孔直勾勾地對著走廊的另一邊。
像是無聲的邀請。
……
第一批人有去無回,剩下的人不明所以,不敢再跟蹤海綿。
因此,它第二次送餐時,身後那些小尾巴全沒了。
池醉和薄冰則在房間內,等著晚餐上門。
相信大副此刻一定很快樂,畢竟有那麼多人到他房裡做客……池醉勾起一抹微笑,對那些玩家發出了由衷的祝福。
願他們長眠於主膝下。
薄冰見他雙手合十做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姿勢,語氣不由染上幾分疑惑:“你在乾嘛?”
池醉閉上眼,悲傷地歎了口氣:“當然是在為那些可憐的玩家禱告,希望他們能跟大副先生玩得愉快……”
薄冰:“……”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鱷魚的眼淚吧……
很快,門鈴聲響起,他又親眼見證了川劇變臉的奇跡——
池醉上一刻還在悲憫眾生,下一刻就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門。他環顧四周,見沒什麼人,迅速拿起放在隔壁房門前的包裝盒閃了回來。
薄冰真想給他一個鼓勵的大拇指。
“我怎麼感覺你對我有意見?”或許是因為被盯了太久,池醉似有所覺,他暴力拆卸完包裝盒,遞給薄冰兩個奶黃包。
“沒有,你那是錯覺,”薄冰接過,神色如常,“再來一碗粥。”
海綿還算上道,池醉讓它打包的食物基本都有。
一共用了八個包裝盒,薄冰就要了一碗粥兩個奶黃包,剩下六盒全是池醉的,一半飯一半菜。
等薄冰消滅完自己的口糧時,池醉那邊也差不多了。
不管看多少次,薄冰仍然覺得驚奇。
他忍不住伸手,摸上池醉的胃部,發現那裡其實並沒有鼓起多少:“你怎麼做到的?”
池醉悶哼一聲。
薄冰不知道,他的手又軟又涼,隔著一層單薄的衣服摸上來,觸感簡直美妙。最要命的是,摸著摸著手就不自覺地往下移,那隻手此刻根本不在胃部,而在池醉的腹肌處。
偏偏它像摸上癮了似的,還在往下。
池醉趕緊捉住那隻作亂的手,眼神愈發晦暗,聲音沙啞如情人間的呢喃細語:
“多運動。”
薄冰這才發現大事不妙,他正色道:
“我去刷牙。”
“小薄餅,”池醉可不會輕易放過他,他笑著一把將人拉回來,湊到薄冰耳邊往裡麵輕輕吹了口熱氣,“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飽暖思淫|欲’?”
薄冰沉默數秒,無情地推開他:“沒有。”
開玩笑!再這樣下去,他的腰就該噴雲南白藥了……
“可是,是你先摸我的……你得負責。”
“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否認三連。
池醉氣定神閒:“你是你有你胡說。”
他懶洋洋地抱著胳膊,站在洗浴間門口,堵住了薄冰的去路。
薄冰掙紮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應該跟池醉做個約定。
“打個商量,一周兩次,多的沒有。”
“不行,五次,不能再少。”
“最多三次。”薄冰率先讓步。
“三次半,”池醉一摸下巴一思考,“還有半次聽天由命。”
薄冰:“……”
一時開葷一時爽,doi老腰火葬場。
“到時候再說。”
“……”
池醉笑眯眯道:“好,我會一直記著的。”
他在“一直”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薄冰覺得自己的腰又隱隱作痛起來。
夭壽啊……
……
兩人吃飽喝足之際,門鈴聲再度響起。
池醉透過貓眼,剛好對上紅毛可憐巴巴的神情。
“……”
他開門,斜倚在門口問:“什麼事?”
紅毛腆著老臉期待地搓搓手,語氣忐忑:“能……能給點吃的嗎?”
邊說,他還邊陶醉地聳了聳鼻尖,似乎沐浴在了食物的芳香中,一臉神清氣爽。
池醉&薄冰:“……”
“不能,”池醉冷漠地關門,“沒吃的。”
“彆彆彆,”紅毛趕緊用身體卡住門縫,“你們肯定有,讓我進去說、進去……”
“沒什麼好說的,讓開。”
這時,薄冰的聲音響起,對紅毛而言仿佛天降救命稻草:
“讓他進來。”
紅毛如蒙大赦,心下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