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桐心裡近乎本能地抽痛了下。
她放輕了腳步,走了過去。到老人身旁的時候,蘇桐蹲下身。
她儘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柔和親近一些,“阿姨,我能問問,您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老人疲憊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裡帶著戒備。
蘇桐側身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了自己的記者證。
“我是電視台的記者,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您可以跟我講的——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但我一定會儘自己最大努力。”
看見那張記者證,老人渾濁的眼睛似乎亮了起來:“真的?”
“嗯。”
蘇桐用力地點了點頭。
老人的眼裡湧上淚花,“我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個肯為我們說理的人了。”
蘇桐扶起老人,“這裡太曬了,我讓朋友給您買瓶水,我們去車上說。“
說著,她看了聞景一眼。
聞景會意,自覺地轉身去買水了。
…………
半個小時後,坐在車裡,蘇桐收起了自己的錄音筆和本子。
“所以,總結起來,就是您的兒子原本不需要進行開刀,可以進行藥物治療,但他的主治醫生卻選擇了開刀,致使作為家裡主力的兒子臥病在床不能下地、全家人都沒了經濟來源——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
老人臉上帶著淚,連連搖頭。
“沒有……沒有……小姑娘你不知道,我家裡現在鍋都快揭不開了……老頭子本來就一直重病,家裡全靠兒子一個人支撐,結果現在……”
說著,老人的眼淚又一次湧了出來。
蘇桐無聲地歎了口氣。
這樣的事實總也最叫人無能為力。
她微微抬起身。隻是手剛伸出去,始終安靜得跟不存在一樣的聞景就突然轉身,同時遞過來前座的那盒紙巾。
甚至還沒給對方眼神示意的蘇桐微愣地看向聞景。
過了幾秒,她眼神柔軟下來。
接過了紙巾盒,蘇桐從裡麵抽出了一張,伸到了老人麵前。
“阿姨,您擦擦淚。”蘇桐瞥了一眼自己的筆記,然後抬起頭來,“您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調查到底的。”
“謝謝你、謝謝你啊小姑娘……”
老人抓著蘇桐的手,泣不成聲,“我家裡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幫我兒子把這家黑心醫院坑我們的救命錢找回來啊……不然我那兒子……他還那麼年輕、他以後可怎麼辦啊…………”
眼看老人哭得幾乎要昏過去,蘇桐眉心皺得更緊,幾乎擰起個疙瘩來。
但此時顯然任何言語上的安慰都是無力而虛浮的,她所能做的,隻有通過調查來還原真相、給老人一個說法。
“阿姨,我們先送您回家吧,這件事交給我,您回去等我消息,好嗎?”
“……”
老人含淚點了點頭,握著蘇桐的手又緊了些。
*
老人叫賀桂蘭,住在T市最外圍的一個小村莊裡。
蘇桐不是沒去過農村,但這麼窮的人家,她卻真是第一次見——那低矮的石頭堆起來的房子、昏暗的一根線吊著的燈泡、房間裡坑窪不平的泥土地——眼前的一切,都讓她從踏進門的那一刻有了種穿越的虛幻感。
她實在無法想象,很多人在城市裡享受最現代的科技成果的時代裡,農村的一隅竟然還藏著這樣蟻窩一樣狹小黑暗而又簡陋的住處。
老人顯然已經習慣了眼前的一切。
她走在昏暗的房間裡,熟門熟路地領著兩人繞過處處的障礙,最後掀開了味道陳舊的布簾,進了裡間。
進裡間有道不高不矮的門檻,因著這家裡為了節省電而沒開燈,還沒適應這昏暗的蘇桐猝不及防地被絆了一下。
卻是走在前麵的聞景像是後背長了眼,直接返身把女孩兒從空中撈了起來。
“——沒事吧?”
定下身形,聞景低聲關切地問道。
蘇桐倉促間回過神,立馬擺了擺手站直了身。
“謝謝……我還真沒注意。”
此間,老人回頭看向兩人,蘇桐連忙拉著聞景跟上去。
昏暗的房間裡,她看見了土炕上靠裡麵的位置,一個模糊的鼓起來的被子團。
“我兒子開刀之後就總有點發燒……”
老人哀哀地歎了口氣,“去醫院問,那幫沒良心的就說是手術後的正常現象,刀口可能有點炎症——還讓我們住院——我們家裡的錢早就被他們掏光了,哪還有多餘的錢給他住院啊…………”
“……”
老人的兒子並沒有醒,似乎正在昏睡當中,蘇桐和聞景也沒敢多打擾。
兩人又稍微待了一會兒,就直接離開了。
出門後上了車,聞景把SUV發動起來。
開出了一段距離,坐在副駕駛上的蘇桐突然開了口——
“不回家了,回醫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