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生之後,桃卿在這一世已經度過數月時間,經曆了許多與上一世不同的事,有著裴之渙、宿雲涯等人的陪伴,無形之中,他被殺時的恐懼、痛苦和悲傷淡去了不少,也努力地讓自己不再回憶起上輩子的遭遇。
而如今與莊宴再次見麵,桃卿發現自己原來還遠遠不曾釋懷,隻要一對上那雙眼睛,他就無法控製地難過與心痛起來,不得不垂下眼睛避開了莊宴的注視。
宿雲涯上前幾步,徹底用自己的身形擋住桃卿,眸光銳利地對莊宴說道:“靈照鬼君是不是走錯了路,眾位真人真君正於羲和殿論道,而非此地,還請你轉道。”
莊宴沉默片刻後開口:“沒有走錯,我來找卿卿,我有東西想交到他手中。”
“你想見桃桃,可桃桃未必想見你。”宿雲涯揚了揚眉,儘管桃卿就在他身後,但他還是說道,“鬼君有物相贈,不如由我代為轉交,隻是桃桃也未必會收。”
“不,我隻能將它交給卿卿。”莊宴說,“卿卿,按照約定,我從靈照鬼城帶來了我的遺骸,現在我要把它送給你。”
聽到“遺骸”二字,兩位道君麵上皆流露出異色,桃卿則嚇了一跳,沒料到莊宴會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看,提防會被有心之人聽見。
確認過四周無人,桃卿稍稍放下心來,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後,他怔了怔,心中湧現出了複雜的情緒,他可真是個傻子,竟然還會下意識地擔心莊宴的遺骸遭人搶奪。
可是在唾棄自己的同時,桃卿的心也越跳越快,後知後覺地流露出震驚之色——難道莊宴之前不是在哄騙他,他是真的要把自己的遺骸交到他手中?
鬼修與其他修士不同,他們的靈體近乎不死,即使被砍掉頭顱也能重新生長出來,而唯一的命門正是他們死後留下的骸骨。
這些骸骨非常脆弱,一旦落入旁人手中,鬼修就等於被對方拿捏住了性命,是生是死全要聽命於對方,因此每一個鬼修的修煉要義便是妥善藏好自己的骸骨,決不能被人發現。
所以此時此刻,聽聞莊宴說他帶來了骸骨,桃卿難以置信,心中更是十分震撼,便是在上輩子,莊宴也不曾這樣做過。
如果他真的收下了莊宴的骸骨,是不是就意味著莊宴以後沒法殺他了?他就能從他手下活命了?
桃卿怦然心動,卻又很快冷靜下來,不……不,他不能自亂陣腳,現在他還不能確認莊宴是不是在哄他,也許根本就沒有骸骨,又或者骸骨是假的,他不能就這麼信了莊宴。
一時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各種想法,便沒有出聲回應,裴宿二人遮著莊宴的視線,莊宴看不到他的表情,沉默一下,低聲說道:“如果你不信,我現在就把它送給你。”
“彆在這裡拿出來。”
桃卿聽罷,不得不從裴宿二人身後走出來,他見不得骸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現什麼閃失:“我們去幻心塔說。”
見桃卿終於肯理會他,也猜到他為什麼不準他直接將骸骨拿出來,莊宴麵上浮現出淡淡喜色,溫聲應道:“好。”
“你彆多想。”
桃卿冷淡地避開他的視線:“我隻是看不得有人死在我眼前。”
莊宴頷首,轉身走向幻心塔,裴之渙低頭對桃卿說:“你可以不和他談,我不會讓他強迫你。”
“沒關係。”桃卿微微搖頭,衝他笑了笑,“我和他早晚是要說開的。”
他也想通了,他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否則他和莊宴還是會糾纏不清,必須做個了斷,但比起掌控莊宴的生死,他更希望莊宴就此離開,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生活裡。
他和莊宴一道走進幻心塔,裴之渙和宿雲涯沒有跟進去,因為幻心塔和太淵同屬仙寶,擁有著絕對的鎮壓力量,莊宴不可能在塔中傷害桃卿,而且事關莊宴的遺骸,他們並不適合旁聽。
一走入幻心塔,兩人身陷一片斑斕而虛幻的色彩中,一個白色光點輕盈地飄浮過來,正是幻心塔的塔靈。
塔靈不會說話,直接向他們的元神傳音,詢問他們是否展開幻境、打算去第幾層,兩人拒絕傳送,表示隻是要找一個地方談話,塔靈便靜靜地退開了。
兩人麵對麵地站著,一時都沒有說話,莊宴凝視著桃卿嬌豔的容顏,視線溫柔而貪戀,自上而下,仔細地掃過一遍,而後一頓,心疼地說道:“你瘦了。”
桃卿沒有作聲。
莊宴微微動了動手指,下意識地想碰一碰桃卿的臉頰,卻又不敢擅作主張,於是他隻能蜷起手指緊握成拳,隱忍著心中的渴望,對桃卿說:“我將我的骸骨交給你。”
“你先等一等。”桃卿說,“我還沒有說我會收下。”
“你不想要?”
明明是將自己的致命弱點交與他人之手,可是聽到桃卿不一定會收下,莊宴反倒流露出一絲驚慌之色,有些無措地問他:“為什麼?”
“第一,我不能確定這就是你真正的遺骸,也許你在騙我。”
桃卿垂下眼睛:“第二,我與你境界相差甚多,一旦你想殺我,我連毀掉你遺骸的機會都沒有,你可以隨時奪回去,即使你把骸骨交給我,我也不能徹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