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南邊的噩耗
京城,榮國公府。
榮慶堂上,賈母斜倚在高台軟榻上,正與王夫人、薛姨媽等敘話。
賈母看了薛姨媽一眼,目光微微閃動,輕聲道:“對了,聽政兒媳婦說薛家要在京城定居。”
薛姨笑了笑,應聲道:“原是沒打算在京城定居,還是王爺顧念我們孤兒寡母的,提議讓薛家在京城落戶,我想著金陵那邊無牽無掛的,便就同意下來,年底的時候便落戶下來。”
王夫人聞言撚了撚手中的佛珠,慈眉善目道:“老太太,這事我也曉得,王爺提議讓薛家挨著王府落戶,往後也有個照應,可見王爺是心疼寶丫頭的。”
薛家定居的事情,薛姨媽早早便與她提及,初聽時心裡還有些膩歪,那寶丫頭端莊持重的,原是她看中的兒媳,轉眼便成了王府的人了,瞧著還頗受王爺寵愛,如若不然,也不會照拂薛家。
不過王夫人也並非不曉事,自家大丫頭那是王府的主母,寶丫頭的自家女兒的姨表妹,天然的親近關係,也能幫元春鞏固地位。
肥水不流外人田,總好過讓外人的人分寵。
賈母輕輕頜首,倒也沒說什麼,隻是怎麼說呢,薛家原是傍著國公府的,賈母雖不大樂意,但看在親戚的份上視若無睹,眼下薛家尋了新靠山便火急火燎的靠了上去,棄國公府如無物,這種見風使舵的,總有些不大舒適。
當然,也僅僅是不大舒適,畢竟薛家是外人,人家女兒去王府伺候王爺去了,緊著女婿家也實屬正常。
屏風之後,寶玉、迎春、惜春以及黛玉幾人,也小聲說著話。
自妹妹們回來以後,寶玉又恢複了閒情逸致的生活,目光看著身側這道風流靈巧的倩影,隻覺心花怒放。
黛玉一身藕荷色、繡梅花對襟羅裙,手中捏著晶瑩剔透的櫻桃細細品嘗著,察覺到少年的癡癡的目光,?煙眉微微輕蹙,一雙秋水的眸子白了少年一眼,啐道:“呆子,盯著我看作甚。”
以往寶玉目光溫柔似水的看著她,黛玉心中還會竊喜,隻是如今寶玉的目光過於熾熱了些,似乎有其他的意味,嘴角噙著的笑意讓人心裡有些莫名的不安。
就好像大半夜的獨自回屋,陰暗的角落裡有一雙隱藏的眼神在盯著你,讓人發毛。
寶玉被黛玉點破來,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誠摯道:“瞧著妹妹的氣色愈發好了,我心裡高興。”
一段時日不見,不光是瞧著妹妹氣色好了,便是模樣也風流更甚,真真是一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心中的不舍更甚。
大抵也就是距離產生美,讓寶玉心裡有些莫名的異樣。
黛玉聞言明眸熠熠,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瑩潤如水,腦海中浮現著了一道溫潤的身影,她的氣色漸好,不就是因為哥哥的如兄如父的嗬護。
哎,有些想哥哥了。
瞧見黛玉容色燁燁生輝,寶玉雙目中的亮彩更甚,林妹妹始終是他青梅竹馬的林妹妹,正欲說些什麼的時候,門口方向傳來一陣動靜,有丫頭稟報說是二老爺來了,當即讓寶玉麵色一變,心中忐忑難安。
老爺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瞧見寶玉垂著螓首當鵪鶉,黛玉、迎春、惜春三人都心中了然,不由的掩嘴輕笑起來。
沒一會兒,賈政形色匆匆的走了進來,隻見賈政目光並未落在賈母身上,反而是在屏風之後的黛玉身上頓了頓。
賈母見此情形,心頭便是一沉,她兒方正,豈會如此失了禮數,當即問道:“政兒,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賈政沉吟幾許,聲音沉重道:“母親,揚州妹丈那裡打發人送信過來,說是他身子骨不大好了,讓外甥女回去侍疾。”
此言一出,賈母等人皆是麵色一變,需知若非病情到了駭人之時,擔心臨死時無兒女儘孝身前,又怎會這個時候打發人來接?
屏風之後的黛玉那張俏臉之上,更是慘白無一絲血色,嬌軀顫了顫,好似無根浮萍。
一陣騷亂過罷,哭暈過去的黛玉被鴛鴦以及薛姨媽幾人帶著去暖閣歇息,而賈母此時才堪堪緩過神來,紅著眼睛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就到了這個地步?”
林如海出身累世列侯之家,年紀輕輕便位列金榜探花之名,為人溫潤有禮,對於這個東床佳婿,賈母可是極為中意,如若不然,也不會把自個最為疼愛的女兒許配給他,一個女婿半個兒,這份情誼可不假。
賈政輕歎一聲,悲痛道:“孩兒也不大清楚,隻是大抵聽說妹丈突發惡疾,轉眼間便到了這個地步。”
天長地遠的,賈政怎會知曉緣由,若不是有人送信過來,到現在還蒙在鼓裡呢。
賈母聞言難掩悲痛,抹了一把老淚,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王夫人安撫著賈母,心下戚戚然的,竟有一種感同身受之情,她對於自個的女婿同樣極為中意,若是女婿出了事兒,真就是比死了親兒子還悲痛。
賈政同樣心裡悲傷,然而卻不得不主持大局,勸道:“母親,當務之急是要派人送外甥女儘快南下,以儘孝道,或許有外甥女的照料,妹丈身子能好轉過來。”
賈母聞言自顧自的抹著眼淚,她心裡明白,黛玉又不是大夫,去了又能如何,照賈政所說的情形,說不得黛玉尚未到揚州,女婿人就沒了。
說到底不過是讓黛玉去儘最後的孝道罷了,眼下不過是安慰之語。
她的玉兒命苦啊,自小便沒了娘,如今連爹都沒有,又無兄弟姐妹的,真就是孤苦伶仃了。
過了好一會兒,賈母收斂了眼淚,哽咽道:“說的也是,前兒個不是璉哥兒回來了,就讓他送玉兒去南邊侍奉她老子。”
雖說賈璉剛外出回府,應當在府內歇息,隻是賈府之中,男丁凋零,滿打滿算的也就隻有那麼幾人算是能撐場麵的,而其中相較最讓人放心的隻有賈璉,也隻能辛苦他多跑一趟了。
需知此番揚州侍疾的門道可不少,一旦林如海有失這林家累世列侯之家,家底豐盈,再加上賈敏出閣之時的那份嫁妝,作為添置嫁妝的人,賈母最為清楚,當時正值國公府鼎盛之時,給出的嫁妝琳琅滿目,便是王夫人多年以後依舊豔羨不已。
這份豐厚的嫁妝,卻要幫黛玉收回來,以免被那起子小人覬覦,故而必須讓真正可靠之人去處理。
賈政聞言輕點頷首,顯然也是認為讓賈璉處理最為合適。
永王府。
一襲白色衣裙的張盼兒,素手輕輕撫著腹部,俏生生立身在窗扉之前,眺望著外間隨風搖曳的花卉,柳眸微微失神,心頭不由湧起一股忐忑。
月信兒好幾天沒來,張盼兒心有猜測,便請大夫來診脈,果如她所想,自個這是有喜了。
原本得知有喜之後,張盼兒真的是喜上眉梢,自己和叔父的努力沒有白費,終於有了結果,而且對那人有個交待,往後也不需要受那人的逼迫。
欣喜過後,張盼兒又忐忑起來,她與叔父啟於一場算計,深入交流下來,叔父的痕跡深深的刻在心裡,已然不是算計可言。
雖說叔父是允她生下孩子的,可張盼兒覺著這不過是癡迷於她身子的緣故,好比男人總喜歡在床榻之上許下承諾,事後卻拋諸腦後,事實上到底在意不在意,尚未可知。
畢竟他們這關係見不得光,叔父會不會僅僅是玩玩,新鮮勁兒過去了,便扔下她們娘倆兒?
正當麗人患得患失之際,永王舉步而入,瞧見俏立在窗扉之前的倩影,近前拉住麗人的素手,眉眼間透著幾許溫情,道:“盼兒,夜間寒風徹骨,仔細彆染上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