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賓館,裡廂。
柳五兒盤坐在羅漢床上,懷中塞著一隻腳,纖纖素手輕輕的揉按著,柳眸看向少年,笑著問道:“王爺,瞧您今兒個心情不錯哩?”
近兩日王爺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故而她們這些服侍的人也都小心翼翼的,隻是瞧著王爺現下眉眼舒緩,神色好了不少,加上有過親密的接觸,膽兒被撐大了幾許,柳五兒便出言關心起來。
這若是換成以往,肯定是當一隻弱小的鵪鶉。
水溶聞言捏著公文的手兒頓了頓,凝眸看了柳五兒一眼,今兒個他心情愉悅嗎?也不能說愉悅吧,就是輕鬆了幾許。
金陵糧價的攀升引起一定動亂,讓水溶有些憂心,不過在馮紫英帶領兵士的巡邏下,倒是沒有出什麼亂子。
而且官府有糧,多增設了三個粥棚,以供災民果腹,這有一口吃的,災民們自然也就安份守己,金陵的局勢尚在掌控之中。
水溶聞言眉頭蹙的更深,冒領.這可就是個麻煩事情,畢竟百姓喬裝打扮一番即可領救濟粥,沒有什麼甄彆的手段。
畢竟是母女,容貌相似實屬正常,依水溶來看,這甄封氏相當於是香菱的婦人版,也就是玉容上增添了幾許歲月,不似香菱那般豔麗風流。
畢竟賑災事宜是賈雨村這個地方官應儘的職責,但更多的是要在王爺麵前展示自己的價值,故而自個的形象就極為重要。
甄封氏聞言,心中狂喜,她是從賈雨村口中得知此事,但心下忐忑,對方作為王爺,沒必要欺騙她一介婦人。
且不說嬌杏,從甄封氏窘迫的玉容以及嬌杏未完的話語來看,水溶大抵有了猜測,瞧這兩主仆寒酸的打扮,不消多想,這是手中連回姑蘇的銀子都沒有。
現下,她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明月,丟失的女兒找了回來,心中隻覺自己的堅持沒有白費。
不過甄封氏亦有香菱不可匹及的優點,其身上有一股成熟的氣質,醇厚並且獨特,且甄封氏身材豐滿,遠不是香菱這種稚嫩的丫頭所能比較。
人家找回了愛女情難自控,這還能怪罪起來?相反,水溶對於甄封氏表現出來的真性情極為讚賞。
水溶瞧見甄封氏的神情,心下也是了然,但凡甄士隱還念情,此刻又怎會不來,說不得甄封氏在上金陵之前便尋過甄士隱了。
水溶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嬌杏身上,儀容不俗,眉目清秀,亦有動人之處,他倒是沒想到這個丫頭居然會是嬌杏。
母愛之偉大,讓人敬佩。
甄封氏聞言心下微微一緩,提著汗巾擦了擦略顯紅腫的雙眸,眼前的少年性情寬善,自家英蓮在他身邊服侍,想來沒有受苦,心中對於少年的感激之情更甚。
除此之外,薛家送來的三萬石糧食並未卸貨,而是借由薛家的商船送往災區,再加上薛霄用自己的渠道前去購糧。
畢竟剩下的事情,那就是王爺的“家事”了,不是他一個外人能好奇的。
甄封氏聞言玉容微怔,心下懊惱起來,隻想著自家女兒香菱,倒是忽略了這點常識。
話音未落,甄封氏便喝了一聲,打斷嬌杏的話語,玉頰不由的臊的發熱。
天可憐見的,她的人生,一分兩段,失女之前,夫妻和美,舉案齊眉,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此生何求,如果時光如此下去,她就是最幸福的女人。
如若不能,賈雨村怎會拿此事請示王爺。
雖一身寒酸,仍遮不住身材豐滿,氣質端嫻,不愧是生下香菱的人,確實是個美人相。
此行賈雨村來的目的一是彙報公務,二來便是因為甄封氏的事情。
隻是甄封氏始終牽掛著女兒,那是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她活著,飄零在外的女兒,就還有母親,她活著,母女就有重逢的可能,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也給了甄封氏足以熬下去理由。
話音落下,伶俐的小紅搬來一個錦墩。
一時之間,苦楚湧上心頭,也顧不上失禮,掩麵嚎啕大哭起來,似是要將這些年的辛酸宣泄個乾淨。
不過從甄士隱的態度來看,想來是不會去的。
這時,一襲紅色披甲的小紅端著一碗銀耳蓮子羹走了進來,瞧見羅漢床上的柳五兒,心兒有些膩歪。
那些吃得起糧食的人看到了有沙子,就不會在吃了,而吃不起糧食的百姓,隻要餓極了,連泥土都能吃,何況是摻雜了沙子的救濟粥,這一招就是杜絕撿小便宜的人。
倒不是說嫉妒,就是覺得有些委屈。
然而從英蓮丟失開始,她的人生就蒙上了陰影,那一刻,她明白什麼是無常。
哎,終究是個愛女深切的母親。
水溶抬眸看了一眼賈雨村,見其緋紅的官袍有些褶皺,劍眉星目下的麵容見著憔悴之色,想來是忙於賑災事宜。
胭脂記,這才是認親的唯一手段。
賈雨村的品性不端,但其做事的態度殊為不錯,不過也不奇怪,既然有一顆向上攀爬的心,怎麼可能會不儘心。
作為丫鬟,主子心情順了,她們自然也就順了,隻見柳五兒眉眼彎彎,玉頰上的浮著淺淺的梨渦,儘心的揉按起來。
要知道賈雨村與姑蘇甄家是有來往的,且甄封氏時而向他詢問失女的下落,算起來他們是有交情的,以後香菱小姐成了王爺的寵妾,賈雨村也能憑借這一層關係在王爺麵前博得好感,何樂而不為。
沉吟一聲,水溶提議道:“這樣吧,夫人可先回姑蘇去,將香菱的消息告知家人,本王在金陵尚有要務處理,待忙完便會去姑蘇,到時便接你們一同去京城去見香菱團聚。”
水溶點了點頭,應道:“沒錯,香菱自小被拐子拐賣,已然不記事,自記事起,眉心處便有米粒大小的一點胭脂記。”
小紅聞言福了一禮便退了下去,而柳五兒則是下了羅漢床,穿上繡花鞋後,安然的侍立在一側,不大一會兒,賈雨村走了進來,當即行禮道:“下官拜見王爺。”
一時被巨大的欣喜亂了心神,倒忘了王爺還在此處,這臉可就丟大了。
當然,小紅活的通透,深知自個是什麼身份,爭風吃醋的也輪不到她,老實的將銀耳蓮子羹捧了上去,道:“王爺,賈府尹來了。”
原著中嬌杏可是被賈雨村收作了妾室,在“嫡妻忽染疾下世”扶了正室夫人,從奴隸逆襲成誥命夫人。
賈雨村也知曉水溶的脾性,不喜歡拐彎抹角,於是直言道:“王爺,城內糧價攀升,有許多百姓冒領救濟粥,以至於糧食消耗甚大,怕是撐不了多久。”
落座的甄封氏顧不上其他,攥了攥手中的汗巾,美眸凝視著少年,帶著幾許顫音道:“王爺,聽賈大人說小女英蓮在王府裡。”
當賈雨村遣人言及英蓮的下落,甄封氏便激動難耐,著急忙慌的便從姑蘇趕了過來,就是為了確定事情真偽。
麵對一個做母親的,水溶自然不會擺勞什子架子,更可況對於香菱他也確實喜歡,愛屋及烏的,故而客氣道:“夫人不必多禮,請坐吧。”
嘖嘖嘖,原是貴婦的氣質,可卻囊中羞澀。
水溶看著甄封氏微顫的嬌軀,手中的汗巾都快被攥碎了,心中了然,尋了半輩子的女兒有了下落,怎能不上心,恐怕甄封氏此刻心中十分忐忑,生怕消息為假,以至於落了一場空,這對於一個母親而言是極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