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垂眸看向撲在地上的平兒,蒼老的麵容上浮著複雜之色,默然不語。
既然此事是水溶提了出來,其中的乾係不大,可是鳳姐兒這裡可就為難了,就算不計較她私放印子錢的事,以後的日子想來也不會好過。
畢竟鳳姐兒放印子錢又不是藏私,還不是都拿出來孝敬了她們。
這話一出,賈赦、賈政等一眾爺們麵上皆然帶著幾許不自然,心中對於鳳姐兒的憤懣轉眼便消散了。
水溶凝眸看了一眼哽咽的鳳姐兒,心下不予評判,你把錢放了出去,幫你收賬的人可不會理會其他,隻顧將帳平了,被催債的人受不住九出十三歸的利息,一時想不開,出了人命還不是要記在你的頭上。
然而不同的是,水溶還是要講究證據,你若犯了事兒,該定罪的定罪,可若是沒犯事,他也不會拿無辜之人頂罪。
水溶聞言,看向賈母的目光中閃過一抹異色,要知道處理這些事情,其中關乎許多賈家內部的齷齪,大抵都是自己人私下處理。
寶釵聞言輕歎一聲,倒也沒說什麼,畢竟她不姓賈,也評判不了裡間的事兒,但要是易地處之,想來她也會怒其不爭。
眾人見狀,心下也是一喜,紛紛近得塌前,眉眼間透著幾許關懷,凝眸看著這個經受了“鬼門關”的麗人。
正此時,榻上的鳳姐兒醒轉過來,朱唇微張,發出一陣喃喃之音。
這話水溶說的不假,若不是賈家處在風頭上,這些被積壓的官司怎會被翻了出來,還不是都湊上來踩上一腳。
“嚶”
此時此刻,正是最好的時機。
平兒此時也沒顧上哀求水溶,忙不迭的爬行到了榻邊,關心問道:奶奶,您沒事吧。”
賈母聞言厲聲喝道:“你要是去了,讓我這個老婆子以後指望哪個?”
說罷,水溶吩咐道:“抱琴,讓馮紫英過來。”
聞得此言,賈母心下一緩,連歎了幾聲好,絲毫不見指責之意。
榻邊,垂淚的平兒心兒也緩了幾許,看向水溶的眼神中見著幾分感激之色,有水溶這番話兒,奶奶算是保住了。
想來哥哥那兒會處理妥當,就如同當初在揚州時.
正此時,水溶與賈母、元春、王夫人等一行後宅女眷走了進來,隻見賈母老眼泛著淚花,不迭的問道:“鳳丫頭怎麼樣了。”
探春聞言,進得前來,回道:“老太太,先前大夫過來瞧過了,璉二嫂子並無大礙,休養幾日便好了。”
二則是水溶知曉內情,由他處理最為適宜。
賈政聞言蹙了蹙眉,默然幾許道:“大兄,還是先請示一番母親吧。”
拿他的家產過的比自己還滋潤,心中的怒火衝天而起,壓都壓不下來。
賈家的那些仆人都是什麼貨色,水溶心裡有數,在內攀附在國公府這顆大樹上敲骨吸髓,在外仗的國公府的威勢作威作福,絕對沒有冤枉他們。
沉吟一聲,賈政抬眸看向賈赦,輕聲問道:“大兄,此事你怎麼看。”
賴大聞言,駭的他亡魂大冒,急忙辯解道:“二老爺,我們冤枉啊,老奴等一心一意伺候主子,怎麼敢吃裡扒外,冤枉啊。”
怎麼說呢,分得清事,不至於為了所謂的體麵而遮掩,同時表明了水溶這個“女婿”的含金量,是實打實的自己人,無需藏私。
原著中,“茯苓霜”、“蝦須鐲”事件無一不體現出平兒的善良、體貼,這樣的丫鬟,能有什麼大問題?
榮禧堂內,原本體麵的榮國公府大管家賴大被兩個兵士捆縛在堂下,隻見其麵色驚恐,絲毫不見往日的氣派,抬頭看著堂上的賈政與賈赦,哭訴道:“大老爺、二老爺,您二老要打要殺,老奴都應著,隻是老奴究竟做錯了什麼,惹得兩位老爺不喜,讓老奴做個明白鬼。”
除卻探春所言之事,鳳姐兒與賈璉夫妻關係不和,隻會讓鳳姐兒更為難過,這讓素來要強的鳳姐兒如何接受的了。
賈母渾濁的目光閃過一抹淚花,喝罵道:“什麼閻羅殿,你也是個糊塗種子,諢說什麼。”
對於眼前的少年,鳳姐兒心裡是又恨又愛的。
畢竟都是姑嫂的情分,鳳姐兒又慣是會做人情的,與她們這些女兒們關係甚篤,稱的上是閨蜜之情,探春心裡還是有著擔心的。
榮慶堂上的事兒,她們幾人在隔間也都聽見了,鳳姐兒“怒撞”藤椅時,都是閨閣的女兒,哪裡見過這般的大場麵,一個個的都被唬了一跳。
雖說他們隨著一並處理,可拿人的都是北靜王府的人,神武將軍府的馮紫英更是帶人去賴家抄家去了,不是他們可以插手的。
若是賈家的基業敗在她的手上,真就是愧對賈家的列祖列宗。
想來在賈母心中,賈家的爺們吃酒聽曲,飛鷹逗狗是一把好手,全賴著祖宗餘蔭過活,鳳姐兒要維持體麵,才走了歪道。
此時少年又一言定性,將此事抹了乾淨,被弄的不上不下的,不知讓她說什麼好。
套間暖閣內。
水溶自然也明白平兒的用意,不得不說,這鳳姐兒雖然心狠手辣,但卻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好丫鬟啊!
沉吟一聲,水溶率先開口道:“凡事講究個證據,不是你說是你做的,就是?做的,下去吧。”
鳳姐兒聞言,心中微微一緩,語氣見著幾許虛弱,說道:“大姐姐,我也是聽說京中其他人家放錢生利,一時糊塗才犯下大錯,隻是我雖放印子錢,但沒想過逼出人命,真要沒錢還,我也隻能認了,頂多告到衙門抓起來關幾天也就完事,從沒有學旁人家動輒拆房害命催賬的,誰承想.”
至於平兒,在賈府眾多丫鬟中,有鳳姐兒罩著,她的地位是數一數二的,手中有一定的權力,但她有自己的良心與底線,從不狐假虎威、仗勢欺人,反而私底下關照那些和她地位相仿或更低的人們。
隻見探春修眉微揚,俊眼顧盼神飛之際,聲音中帶著幾許怒其不爭,說道:“鳳丫頭也是的,作甚賺這些沒良心的銀子,可知咱們這樣的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鳳丫頭這是在自掘根基。”
平常的時候,這些事兒都起不了波浪,直白些說,京中權貴之中,哪戶人家裡不沒有一些小齷齪的。
這位賴嬤嬤不比其他,是賈母身邊的老人,小時候他們也都受過賴嬤嬤的照料,素日裡他們都是客客氣氣的相待。
聞得此言,賈母蒼老的麵容微微一變,忙不迭的問道:“王爺,您的意思是?”
寶玉瞧著榻上美眸閉闔的鳳姐兒,螓首上包了一層紗布,鬢間明晃晃的血跡鮮豔無比,不由的歎氣道:“好端端的,怎就鬨成這般模樣。”
水溶瞧著滑稽的平兒,雙眸中閃過一抹亮色,心下不覺好笑,這平兒,倒是個極為“有趣”的人兒。
況且賴家貪墨國公府的數字是一筆龐大的財富,讓賈赦不禁眼熱,要是讓賴嬤嬤給耽擱了,悔之晚矣,還是直接一錘定音,省得憑生事端。
探春英眉挺立,無奈道:“國公府的事兒我是不擔心,就是鳳丫頭這兒,真要計較起來,讓她如何自處。”
平兒卻不顧這些,她瞧出了現下做主的是水溶,也不在乎什麼禮數,撲在水溶的身下,抱緊了水溶的大腿,哀求道:“王爺,真是奴婢做的,和奶奶無關,都是奴婢一個人做的。”
賈赦聞言,眉頭緊蹙,厲聲道:“這事是王爺吩咐下來的,還能怎麼辦,便是賴嬤嬤求情也無用。”
賴嬤嬤也是奶過他的人,這對於迂腐的賈政而言做不到視若無睹索性,請示賈母,由他拿個主意為好。
賈赦聞言挑了挑眉,心中頓覺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