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龐籍點頭解釋道:“範相公昔日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主持鄜延路軍事,那時他便主張於宋夏邊界平坦處築城,以防西夏長驅直入,故先後修複金明寨,萬安城,又築青澗城……不過並未提出似趙正言這番‘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以己之短消彼之長’之妙論。”
趙暘細細聽完龐籍的講述,笑著搖頭道:“龐相公誤會了,範相公築城也許是為了防守,但我是以守為攻。再者,他也過於保守,隻修造了兩座城,換我,建他一千座,每隔二三十裡一座城,步步為營,一路推進,一直建到西夏都城。”
好家夥!
殿內眾人驚地倒吸一口冷氣,就連趙禎也被趙暘這“一千座”給驚到了,畢竟之前趙暘可沒提到此事,隻提及了“體量攻勢”及“非對稱作戰”。
龐籍欲言又止道:“建城之事,花費甚巨,且曠日持久……”
“我知道。”趙暘點點頭道:“此事我先不透露,短則半年、長則一年,介時我有把握令大宋在三個月內建起一座二裡方圓的小城,牆厚丈餘、高二丈。……當然,我隻是說建城牆,城內建築不論。”
“三月?”龐籍難以置信,自動忽略了趙暘最後的解釋。
畢竟一座城隻要建好城牆,剩下的都好辦。
宋庠轉頭看了眼官家,意有所指道:“對此宋某略有耳聞,說是趙正言得官家特許,於尚書工部名下組建技術司,所費皆不走三司,由官家的內錢庫撥付……”
其餘幾位相公亦紛紛看向官家,這事他們也聽說了。
趙禎微微點頭道:“確有此事,不過此次暫且不論。就按趙暘說的,短則半年、長則一年,介時朕再與諸位相公一同審視他技術司的成果。”
殿內眾人心癢難耐,但既然官家已發話,他們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那就靜候趙正言的佳音了。”陳執中笑著道:“若我大宋日後果真能三月建起一座城,兼用趙正言之策,陝西不複西夏之憂也。”
龐籍瞥了他一眼,隨即對趙暘道:“趙正言果真要建一千座城?”
趙暘搖頭道:“一千座隻是虛數,但建城並非玩笑,唯有據城而守,才能抵消西夏軍隊之強悍,拉近宋夏兩國軍隊的實力差距。”
“但這花費可不小啊……”龐籍皺眉道。
趙暘聞言笑著搖頭:“既要求穩勝,又不想多花錢,這世上哪有這種好事?……以大宋當前軍力,可以穩勝西夏軍隊麼?怕是以二敵一都未必能勝。既然如此,何不更改賽道,充分利用大宋體量,興錢糧攻勢,逼西夏與大宋各陳兵數十萬於邊境,互拚錢糧消耗?大宋體量大,錢糧亦多,拖他個十年、二十年,足以兵不血刃耗死西夏。”
龐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道:“若西夏來攻……”
“堅壁清野,據守不出。”
“若其挑釁邀戰……”
“不戰。他要攻城隨他,大宋堅守即可。”
“若其圍城,使城內斷糧斷薪……”
“以數倍兵力迫其後撤。其若不退,便於旁側結寨,與城內守軍互為犄角,以勢相逼。”
“若其使詭計,例如詐敗誘敵……”
“不追。哪怕西夏舉國兵力在我方城外呈現潰勢,亦不貪勝。待確認其退走,安安分分每隔二三十裡建城,日拱一卒、步步為營,一路建到西夏都城。”
宋庠與龐籍頻繁設問,趙暘皆對答如流。
臨末,趙暘又總結道:“總而言之就是築堅城、打呆仗,不倚奇謀,亦不以戰場取勝為重,單純以國力碾壓,興非對稱之戰,以強擊弱、以多擊寡,這便是對西夏之必勝戰略!”
龐籍與宋庠對視一眼,不禁苦笑。
他們也自詡知兵,但碰到趙暘這種龜殼流戰略,亦想不出該如何破解。
陳執中撫掌讚歎道:“以正道用兵,不以奇勝,堂堂正正,正如趙正言為人,妙!妙!”
就這小子?還堂堂正正?
高若訥目光不屑地瞥了一眼陳執中,隨即神色複雜地看著趙暘。
他方才聽得很仔細,努力想要找到破綻,借此搬回一城,但實在是挑不出破綻。
硬要說有何不足……
“就是太費錢了……”
趙禎一臉心疼,說出了幾位相公的心聲。
趙暘不滿道:“西夏雖小,也有三四百萬之人口,五十萬軍隊,想要一勞永逸解決這等威脅,又怎能怕花錢?再說這錢花出去又不是打水漂了,那一座座堅城可以看得到不說,亦可以借此拉動國內經濟,刺激民間貨幣流通……”
“唔。”趙禎若有所思地點頭。
不管怎麼說,趙暘這番對夏戰略總算是令他們看到了幾絲擊敗西夏的希望,不複前幾年連敗三仗後,宋國對西夏毫無辦法,隻能“賜歲幣”罷戰言和。
想到這裡,趙禎問五位相公道:“朕欲以此作為對夏戰略,幾位相公可有異議?”
幾位相公相視一眼,齊聲道:“臣等無異議。”
“好,既如此,宋相公、高相公,勞兩位領樞密院,就以此論重新製定對夏戰略。”
“謹遵聖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