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一般側重於民間糾紛、治安、緝盜的巡使不同,軍巡使負責國家與朝廷公事,簡單說就是和“刑”事掛鉤的,汴京城內都歸開封府的軍巡使管,比如抓捕奸細,抓捕故意縱火人犯,巡視城內各處糧倉外圍等等。
例如三司的鐵鹽司衙署,衙外就專門設有開封府的軍巡鋪,若有人潛入或擅闖,高呼一聲立馬過來捉拿。
“有勞孫巡使。”
在張堯佐的介紹下,趙暘與這名孫巡使見了一麵,托付了兩句。
他的姿態擺地很低,但那名孫巡使的姿態擺地更低,畢竟此刻在他麵前的,一個是他開封府的主官,一個是令劉從廣及李家兄弟五日三貶的趙暘,孫巡使自然不敢冒犯。
雙方寒暄了幾句,旋即趙暘便帶著沈遘、文同幾人率先返回工部衙院,而作為計使的範純仁,則留在新衙那邊,以防有何支出。
沒想到待趙暘回到工部本衙,便有早已等候在外的吏人向他稟告:“員外郎,殿前司都虞候曹佾、曹都虞候正在衙內。”
曹國舅?
趙暘稍有些意外,邁步走到衙院,走到自己的案房內,果然看到曹佾正坐在屋內。
“國舅。”趙暘上前招呼道:“聽說國舅每日二點一線,隻要離家便在殿前司衙門當值,連入宮覲見皇後娘娘都甚為罕見,今日竟大駕光臨我工部本衙,真是令我衙上下受寵若驚呀。”
鑒於二人之前相處過一段時日,彼此都有好感,因此趙暘這番調侃聽在曹佾耳中倒也不覺得冒犯,不過他臉上的苦笑卻是未減幾分,起身還禮後苦笑道:“趙正言莫要取笑我了,我今日是受人委托而來……”
聽到這話,趙暘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一邊吩咐吏人重新上茶,一邊對曹佾道:“若國舅是從垂拱殿而來,那我還是請國舅莫要開口為好,免得壞了咱倆的交情。”
這小後生是真的倔啊……
曹佾聽罷暗暗咋舌,他不是不知趙暘六日前於朝議上自我彈劾,逼得官家不得不令其遷出宮外,甚至於自那之後,凡是官家所賜這小子儘皆退回,氣得官家這幾日對誰都沒有好臉色看,連當朝幾位宰輔在奏事時都心驚膽戰,如履薄冰。
“不不。”他連連搖頭道:“我非是從垂拱殿而來,而是……我也不瞞你,是李用和求到了我處。”
“誰?”趙暘茫然道。
“李用和,官家之母舅,李家諸兄弟之父。”
“哦。”趙暘恍然大悟。
見趙暘並無其他表示,曹佾便開始講述前因後果:“昨日早朝,趙正言不是沒去麼,散朝之後,官家又將劉從廣及李家兄弟貶了一級,這可是五日內的第三回了,李家六郎李瑋甚至已經跌出了品級……”
趙暘挑挑眉,稍稍感覺意外,但見到曹佾表情古怪地看著他,他便又撇撇嘴道:“過幾日就升回去了,算不上什麼大事。”
“未必。”曹佾似有深意地看了眼趙暘:“昨日不止劉從廣入宮請罪,李用和亦帶著諸子進宮向官家請罪,甚至還當著官家的麵,用藤條鞭撻其三郎、四郎、五郎、甚至六郎李瑋,可即便如此,官家也隻是好言安撫李用和,絕口不提複職之事……事後,李用和得知我與趙正言有少許淺交,便求到我處,請我出麵和事。那日是非曲直,我也知曉,自然不好貿然答應,故特來找趙正言探探口風。你看這事……”
趙暘感於曹佾的坦誠,想了想道:“國舅當麵,我也不虛情假意。事實上劉從廣也好,李家兄弟也罷,我對他們也並無恨意……他們那日是衝著張堯佐去的,此事我也可以猜到,雖說雙方發生衝突,但說到底我也沒吃什麼虧……也談不上和解。”
曹佾聽罷愈發苦笑。
他並不懷疑趙暘的說辭,但越是如此就越麻煩:趙暘這番說辭,不正表示其怨憤的對象是官家麼?
苦笑一聲,他低聲勸道:“官家五日三貶劉、李兩家,難道趙正言還看不出用意麼?”
趙暘撇撇嘴道:“先是不分是非將我訓斥一頓,如今又把氣撒在劉、李兩家身上,指望我念他好?”
“咳咳。”
曹佾聽得連連咳嗽,甚至起身往屋外看了一眼,隨即低聲勸道:“畢竟是官家……”
趙暘拿眼看向曹佾道:“國舅要這麼說,那我可要端茶送客了。”
“彆彆。”曹佾頗有些哭笑不得,半晌無奈道:“那這事……我如何回覆李用和?”
趙暘想了想道:“國舅將我的話原封不動轉告李用和即可,我並不惱恨李家,但也彆指望我去替李家說項。……要我說,官家愛貶就貶唄,以李家與官家的關係,還怕不受重用?今日被貶到跌出品級,明日說不定就恢複原職,這算得上什麼懲罰?”
“唔。”曹佾顯然也認同趙暘的看法,點點頭道:“隻要趙正言這邊不惱李家,那確實……咳,李用和有意擺宴為趙正言謝罪……”
“擺宴就不必了,日後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聽到這話,曹佾就猜到趙暘對李家並非全無成見,但趙暘能說出不惱恨李家,他也不虛此行了,沒必要再節外生枝。
隨後,趙暘又趁機和曹佾聊了聊真定府的處境,相較和李家的矛盾,他對宋遼邊境更為上心:“……不知國舅近日可曾與真定府通過書信?有關黃河改道一事,不知遼國是否已知情?”
提到這事,曹佾的表情也變得更為嚴肅,皺眉道:“年前年後,我曾多次與我兄弟及我兒通信,這事怕是掩不住……尤其是最新一封信,我兒曾提及契丹派了一隊使節前來我大宋,其途徑河北路,必然會聽到風聲,到時候隻要稍稍派人查驗,這事就捂不住了……不過依我之見,契丹應該不會趁機來犯,多半是效仿數年前李元昊稱帝時那回,以此作為要挾,逼迫我大宋增加歲……呃,軍旅之費。”
趙暘被曹佾險些失言的惶恐不安逗樂了:“歲幣就歲幣唄,弄得誰不知似的,國舅也太謹慎了。”
在曹佾哭笑不得之際,趙暘搖搖頭輕歎道:“這邊給百萬禁軍啃鹹菜、吃陳米,省下的錢獻於遼國與西夏作為歲幣,於是外無紛爭,天下太平……”
“咳咳。”曹佾驚地頻頻往屋外瞧。
見此,趙暘也就不再“嚇唬”曹佾,深思半晌後問道:“國舅猜測遼使幾時能到汴京?”
曹佾估算片刻後道:“估計三月中旬至四月初之間。”
趙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就是說四十日左右……”
他有意在趕在這段時間內整幾個“大爆竹”,以便在遼使借黃河改道之事逼迫宋國時,作為反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