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都不要小瞧貪官汙吏巧立名目的本事。”
朱標一副受教的模樣,說道:“我懂了,這就在稅法裡加上一句話。”
“百姓自產自用之物,一律不得收稅,隻有售賣才需要收商業稅。”
陳景恪又問道:“賣給鄰居家一枚雞蛋也要收稅嗎?”
“雖然看起來是笑話,但如果有人就要較這個真怎麼辦?”
“所以最好規定,民間小額交易無需交稅。”
“這個小額到底是多少,就需要殿下根據民間情況,製定一個標準了。”
朱標苦笑道:“我本以為這部稅法很完善了,沒想到竟漏洞百出。”
陳景恪說道:“殿下這部稅法,比起前朝任何稅法,都更加的完善,也更加的人性化。”
“尤其是統一關卡稅,和禁止征收苛捐雜稅,更是前所未有的善政。”
“隻是時代在變,國家麵臨的經濟情況也在不停變化。”
“稅法也要不停地調整,才能適應新的情況。”
朱標頷首道:“稅務變革之後,我會讓金鈔局、戶部和稅務局多關注地方情況,及時調整稅法。”
朱元璋又問道:“還有沒有什麼漏洞?要不你先把稅法拿回家好好琢磨琢磨吧。”
陳景恪連忙搖頭,說道:“優秀的律法是經過實踐總結出來的,不是閉門造車想出來的。”
“我對大明的基層情況,了解也不是很多,很難研究出什麼東西。”
“就我看來,殿下製定的這部稅法,在方向上是沒有問題的。”
朱元璋點點頭,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那就依此推行了?”
陳景恪猶豫不已。
朱元璋指了指他,沒好氣的道:“我就知道伱小子肯定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說吧。”
馬皇後也說道:“不要有什麼顧慮,這裡又沒有外人。”
朱雄英一看這熟悉的架勢,馬上就準備好小板凳,抓了一把鬆子。
開課了開課了。
陳景恪深吸口氣,說道:“倒不是殿下的這部稅法有問題,而是我覺得兩稅法已經過時了。”
聞言,朱元璋、馬皇後、朱標頓時就興奮起來,好家夥,這是準備直接對根本稅法下手啊。
朱雄英則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
朱棡和朱棣則大吃一驚,之前陳景恪指出新稅法的缺陷,他們隻是覺得他考慮事情比較全麵。
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敢對兩稅法下手。
從唐朝開始至今,兩稅法就是國家的根本稅法。
可以說,兩稅法事關國家存亡。
這也敢動的嗎?
而且爹娘大哥這模樣,似乎很期待啊。
你們就這麼信任他?
陳景恪沒有直接講,而是先思考了一番,該怎麼展開這個話題。
本來想給他們講一講稅法變遷史,但想到朱標編寫新稅法,肯定研究過這玩意兒。
朱元璋和馬皇後就更彆提了,那更是大明製度的創建者,肯定也了解過。
所以決定簡單提一下,主要講自己的想法。
“稅法是在不停變遷的,我們能查到的曆史,主要可以分為三個時期。”
“其一為井田製時期,百姓替國家耕種‘井’中間那塊地,以作為繳納的賦稅。”
“然後就是秦漢時期,秦朝正式開始征收丁稅和地稅,漢武帝時期在兩稅的基礎之上,加征了商業稅。”
“但秦漢時期,除了這三種稅之外,其它稅種亦是繁多。”
“這麼多種稅,征收是非常困難的。”
“要麼就征收不上來,要麼就是百姓被逼死。”
“到了唐朝,為了解決這種情況,就將所有的稅都歸於丁稅和地稅,也就是兩稅法。”
“兩稅法簡化了稅種,降低了征稅的難度,也減輕了百姓的負擔。”
“對朝廷和百姓,都是非常有利的。”
“後來的各朝稅法雖有所變動,但底子依然是兩稅法,包括大明。”
眾人都不禁點頭,兩稅法已經如此優秀,莫非你還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陳景恪繼續說道:“從稅製的發展來看,呈現出三個特性。”
“其一,由繁而簡;其二,越來越全麵;其三,減輕百姓負擔。”
朱元璋點頭道:“這個總結很好,簡化稅種能降低收稅難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杜絕貪官汙吏巧立名目。”
“百姓身上的擔子輕了,能吃飽飯了,就不會造反。”
馬皇後和朱標也點頭讚同,是這個理。
陳景恪見他們果然都理解,就不再囉嗦,直接進入了主題:
“但兩稅法依然不夠精簡,也很不公正,百姓身上的擔子也並未減下來。”
朱元璋追問道:“你一一給咱說說,到底哪裡有問題。”
陳景恪解釋道:“先說不夠精簡,這一條針對的是地稅。”
“地分三六九等,每塊地種植的莊稼也不同。”
“有種植棉花的,就用棉花交稅。”
“種小麥的,就用小麥交稅……”
“種粟的,所交的稅就是粟……”
“種同樣的莊稼,因為土地品質不同,繳納的稅額也不同。”
“同樣一個地方,征收上來的農作物,可能就有七八種之多。”
“放之全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這些東西征收時麻煩,儲存也同樣很麻煩……”
“再說不公平,這一點體現在丁稅和徭役上。”
“東家有五口人一千畝地,西家也有五口人,卻隻有十畝地。”
“可是征收丁稅的時候,兩家要出一樣的錢。”
“征徭役的時候,東西兩家也都是各出一個人。”
“表麵看這很公平,可仔細想想,對西家太不公正了。”
“憑什麼東家更富有,承擔的義務和西家一樣?”
“而且一旦出事,西家承受的風險也更大。”
朱元璋、馬皇後、朱標等人,眉頭都皺了起來。
陳景恪沒說他們還沒想到,確實有些不對。
可再仔細一想,又覺得沒問題啊。
兩家都是五口人,有什麼問題?
“哢。”朱雄英咬破一個鬆子殼,悠哉的看著陷入苦惱裡的眾人,心裡彆提多高興了。
朱標氣不打一處來,喝道:“將鬆子給我放下,現在正討論國家大事,你還有心情嗑鬆子?”
“給我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到底哪裡不對。”
朱雄英悻悻的放下鬆子,說道:
“這有什麼難的,您要是知道什麼叫公平,什麼叫公正,就知道問題在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