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宋,既是一座島嶼,也是一個國家的名字。
同時也是大明對菲律賓群島的統稱。
但此時所謂的呂宋國,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而是土著部落聚合體。
連部落聯盟都算不上。
最早菲律賓群島還處於原始部落時代,一個村子就是一個政權。
不要覺得原始就公平,恰恰相反,他們之間的關係更加赤裸裸。
村長之類的就是世襲貴族,村民就是半奴仆半奴隸。
這種情況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
直到六七世紀時期,有廣東、福建的華人登島定居。
他們帶去了先進的生產方式,極大促進了呂宋的發展。
到了南宋時期,更多活不下去的華人背井離鄉下南洋謀生,呂宋就是終點站之一。
隨著華人越來越多,與土著聯姻的情況也頻繁發生。
於是,部落之間開始兼並,最後形成了一個較為鬆散的聯盟。
他們對外自稱是呂宋,向元朝進貢並使用《授時曆》。
元朝末年,南方又有許多人為躲避戰亂下南洋,還有些商人在島上建立中轉站。
朱元璋口中的張士誠殘部,自然也是有的,隻是遠沒有他想的那麼多。
滿打滿算也就幾千人。
傳說中的十萬逃民完全子虛烏有。
反正這兩年,大明派往南洋打探消息的密探是沒有見到,更沒有聽說過。
以前這些移民和大明聯係還是非常緊密的。
廣闊的中國,既是商品的主要來源地,又是各種奇物的主要消費市場。
這些商人靠著來回販賣,賺取了大量財富。
然而禁海令下達之後,他們就徹底成了孤魂野鬼。
但永遠不要小瞧人們的生存能力,被隔絕在南洋的華人迅速抱團,成為當地舉足輕重的勢力。
因為性格和擅長的能力不同,當地華人總共分成了兩大勢力。
一股是以商人為主組成的,主營業務就是商業。
在被大明拋棄後,主動和當地土著部落結合,迅速融入當地。
另一股則是由張士誠殘部、海盜等組成,他們自己找了一塊地開墾農田定居。
當然,耕田並不是主業,或者說不完全是主業。
他們還兼營另外兩項業務,海盜和收保護費。
商人集團可謂是天然的劫掠對象,所有人都以為雙方的關係會很差,表麵上看也確實如此。
但事實上……
看著趾高氣昂離開的一群土著,申季亮憤怒的道:
“這群黑猴子,我真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
許柴佬安撫道:“他們就是為了討要一點錢財罷了,商人以和為貴,能花點錢消災也是可以接受的。”
申季亮有些不滿的道:“許大哥,被這麼欺負,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嗎?”
許柴佬忽然歎道:“生氣又能如何?我們不過是被母國拋棄之人罷了。”
“在這偌大的南洋就如同無根之萍,隻能小心翼翼求生。”
聞言,周圍人瞬間都沉默了。
之前有天朝上國之民的身份,他們在南洋地位很高。
各部落首領、各國國主,對他們都很是禮遇。
洪武十四年,一切都變了。
大明開啟海禁,他們這些在海外謀生的人就成了棄民。
很多嫉妒他們富裕的土著,開始試探的向他們伸手。
一開始隻是耍賴碰瓷,後來演變成公然收保護費乃至打劫。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大明或許有萬般不好,可隻要他還在發出聲音,就足以保護他們了。
當大明不再發出聲音,他們什麼都不是。
今天他們來這裡貿易,船隻還沒靠岸就被收了好幾次保護費。
本來跑這一趟,能賺取數倍的利潤,現在能盈餘一倍就算幸運的了。
也難怪大家夥兒都很生氣。
申季亮是這群人裡最衝動的人,依然大聲說道:
“怕什麼,退讓隻會讓他們得寸進尺。”
“要我說,直接聯絡李首領,集中所有力量狠狠的給他們來一下子。”
“讓這群黑猴子知道,咱們明人也不是好欺負的。”
聽到李首領這個名字,許柴佬臉色一變,嗬斥道:
“閉嘴,你想害死大家嗎?”
申季亮不服的道:“怕什麼,就是給他們知道了又如何?”
許柴佬苦口婆心的說道:“土人就是忌憚我們明人抱團,所以我們才要裝作和李首領不和,打消他們的警惕心。”
“要是讓他們得知我們有聯係,必然會對我們出手的。”
李首領叫李奇義,是張士誠水師的一名偏將的兒子。
張士誠戰敗,那偏將帶著十幾條船和幾百號人逃到南洋,後來將家人也接了過來。
李奇義就是那時候下南洋的。
後來就接了他爹的班,成了海盜勢力的首領。
為了降低南洋土著對他們的警惕心,海盜集團和商人集團故意表現的不和。
實際上暗地裡一直保持默契合作。
商人集團為李奇義提供資源和情報,李奇義則暗中替他們解決很多麻煩。
比如有些部落做的很過分,就會讓李奇義他們出手解決。
至於為什麼不聯合起來反抗……
許柴佬繼續說道:“彆的不說,隻要土人不許我們的船隻靠岸貿易,就能將我們活活餓死。”
“是,我們也可以和李首領他們一樣,以耕地、打漁、劫掠為生。”
“可是你想過這樣的日子嗎?你們誰想過?”
眾人都連忙搖頭,經商多好啊。
申季亮也悻悻的閉上了嘴巴。
許柴佬見眾人都不吭氣了,也就不再說什麼。
但心中卻非常的無奈。
他豈能不知道退縮隻會讓對方變本加厲,可他們的人數太少了。
算上李首領他們,加起來也不到一萬人。
除去老幼婦孺,能上戰場的就兩三千人。
靠這些人和當地土著打?
彆做夢了。
就那麼點人,死一個就少一個。
就算一路勝利,人沒了又有什麼用?
更關鍵的是,失去了大明這個後盾,他們沒有那個資本和土著做對。
他們是商人,需要和不同的人做貿易才能活下去。
以前沒了土著,他們還能將貨物販向大明。
現在沒了大明,他們隻能和土著做生意。
雙方真要打起來,土著隻需要不和他們貿易,就能將他們困死。
倒是可以學李奇義他們,自己找個肥沃的小島耕田打漁。
可他們世世代代的都是商人,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舊業難舍啊。
更何況,經商雖然會被收保護費,可也比種地輕鬆賺錢。
許柴佬也早就看透了盟友的本質,就是一群商人。
彆看提起土著大家都恨的牙癢癢,真要開戰一個比一個退縮的快。
正是因為認清了這一點,他才一直當和事佬,能忍則忍。
也正因為對盟友認識太清楚,他更有一種怒其不爭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