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作為國家的統治者,不能隻考慮利益,要承擔更大的責任,是否如此?”
陳景恪讚道:“殿下英明,正是如此。”
朱元璋也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了,說道:“你小子是真會忽悠人,咱都被你給忽悠住了。”
“你就直接說吧,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陳景恪正色道:“正如殿下方才所說,朝廷需要承擔更大的責任。”
“那麼為什麼朝廷要承擔更大的責任,這個責任又是什麼?”
朱元璋眉頭緊皺,在他想來這不是一句廢話嗎。
朝廷就是朝廷,統治黎民蒼生,不就應該要承擔更大責任嗎?
朱標卻陷入了沉思,對啊,朝廷為什麼要承擔更大的責任?
這個責任是誰賦予的?
現在官麵上的說法是天賦皇權,大家都理所應當的認為,這是天給的任務。
可朱標自己是不信這一套的,那麼沒有‘天’,這個責任是誰給的?
他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陳景恪曾經講過的大禹治水故事。
“契約論,百姓給國家繳納賦稅,換取朝廷的保護。”
朱雄英連連搖頭,接話道:“不對,至少不全對。”
“契約論雖然比天賦皇權先進,但也是一種片麵的說法。”
“比如,沒有人希望死亡,百姓不會賦予國家殺死自己的權力。”
“可國家確實存在著死刑,這不符合人性的基本邏輯。”
“不過您能有這一番認識,已經很不錯了。”
朱標是最見不得這小子嘚瑟的,放在平日裡肯定會訓斥一頓。
今天卻沒有生氣,反而謙虛的求教道:
“你可有更好的解釋?”
朱雄英乾脆的道:“沒有,但我知道,不論是誰賦予了國家這樣的責任,我們都要將其做好,否則就是改朝換代。”
朱標點點頭,又將目光看向陳景恪,希望他能給出解答。
陳景恪依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
“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盛世盛世,什麼叫盛世,標準是什麼。”
朱元璋理所應當的道:“外無強敵,百姓安居樂業,吏治清明,可為盛世。”
朱標的回答言簡意賅:“國泰民安。”
朱雄英的回答就霸氣多了:“萬國來朝,物產充足,百姓富足,可為盛世。”
陳景恪回道:“殿下的回答言簡意賅,國泰民安可為盛世。”
“那麼問題來了,國泰和民安,誰在先誰在後?”
不等他們回答,他就先自顧自的說道:“在朝廷來看,自然是國泰在前,民安隻是實現國泰的途徑。”
“大家嘴上喊著國泰民安,實際上真正的目的就隻有國泰。”
“隻是因為民安了國才能泰,所以才會去追求民安,才會將民安提高到很高的地位。”
“那麼,如果民不安也能實現國泰,又有幾個朝廷還會在乎民安?”
朱元璋麵色陰沉,一句話都不說。
朱標嘴巴張了張,想要反駁,卻說不出一個字。
朱雄英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朱元璋才說道:“百姓更看重民安,隻有國泰才能民安,所以他們才祈求國泰。”
“如果沒有國他們也能安,也就無所謂忠誠,是不是如此?”
陳景恪點點頭,說道:“每逢亂世,百姓都會自發的往安全的地方遷徙。”
“即便這個地方是異族建立的國家,對他們來說也無所謂。”
“甚至他們會用自己的力量,來武裝那個國家,用來攻打中原王朝。”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原因就是陛下方才所說的。”
“所以我才會一直強調‘華夏’這個概念,就是要告訴世人,我們是華夏後裔。”
“當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概念,就會生出族群認同感。”
“以後再遇到異族入侵,他們才會拿起武器保護自己的族群。”
朱元璋露出深思之色,以前他以為陳景恪強調華夏概念,是為了大明的正統性。
現在看來,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
果然,這個人從來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當伱以為看透他的計劃,往往會在不經意間給你驚喜。
朱標想的則是另外一層東西:“所以,朝廷和百姓的追求是有所不同的,是嗎?”
陳景恪頷首道:“準確的說,是帝王將相的追求和普通百姓不同。”
“百姓對盛世的要求隻有吃飽穿暖,而帝王將相心目中的盛世,從來就是個人的文治武功。”
這話有點赤裸裸的打臉了。
不過在場的祖孫三人都沒有生氣,反而認真的傾聽。
“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忽略民安。”
“比如漢武帝,他打匈奴是因為受不了這個屈辱,還是為了保護百姓?”
“當然,也有可能是兩則兼有。”
“但以漢武帝的操作來看,定然是前者居多。”
祖孫三人皆點頭不已,看看史書上對漢武帝晚期的描寫就知道了。
完全是一副國家破敗民不聊生的亡國之相。
打匈奴沒錯,帝王將相獲得了文治武功,百姓得到了安寧,算是多贏的局麵。
但後期的驕奢淫逸、窮兵黷武,就有大問題了。
“能在追求文治武功的同時兼顧民安的,就是大家讚頌的明君了,比如唐太宗。”
“他平均五年發動一次大型戰役,就是為了讓將士們得到休息,讓民間有足夠的時間恢複生產。”
“他這麼做真的是出於愛民之心嗎?我不知道。”
“但從他那句‘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什麼端倪?
從亂世走出來的他,知道百姓過不好會造反。
所以才會與民修養生息。
“可他是怎麼想的不重要,正所謂論跡不論心,我們隻需要看他是怎麼做的。”
“他確實做到了兼顧國泰和民安,所以才會被世人讚頌。”
“所以,在我看來,盛世就是國泰和民安達成平衡。”
祖孫三人不禁點頭,君王實現文治武功的追求,百姓獲得安寧,確實可以稱之為盛世了。
陳景恪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一直在想辦法打壓儒家,但並不是因為我反對它。”
“恰恰相反,我很支持儒家成為顯學。”
“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們提出了大同世界。”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而這,也是我畢生的追求。”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