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見聞
甲:“你聽說了嗎,二狗子被放出來了。”
乙:“二狗子?那是誰?”
丙:“就是五年前因為典妻拒不悔改,被抓的那個賭徒。”
乙:“哦……原來是他,這種人就應該處死,還放出來不是禍害人嗎。”
丙:“話不能這麼說,他婆娘一個人拉扯孩子,還要贍養父母,挺不容易的。如果他能洗心革麵……”
乙:“嘁……指望這種人洗心革麵,那不如指望河水倒流。”
“他婆娘雖然不容易,但朝廷分了五十畝地給他們家,父母身子骨還硬朗能幫襯著乾活。”
“兩個孩子也快拉扯大了,苦點累點日子還能過得去。”
“現在他出來,指不定怎麼禍害一家子呢。”
丙:“哎,誰說不是呢。”
葉雲流對曾祖的心思了解的更清楚,他不是怕自己耽擱了學業,而是怕自己跟著這群儒生學歪了。
認為是萬世之法,大明要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
還叮囑他不要直接去,一路上多走走多看看。
在這種情況下,曾祖父為何還要說新政好呢?
於是,葉兌就全麵為他剖析了新政。
“新政好啊,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
“據他說,鄉令放話了誰再敢和二狗子賭,就讓差役天天去查誰家。”
讓他對新政有了更全麵的了解。
如此大才,自己竟然為了利益去針對。
多觀察,謀而後定,就算反對也能有更充足的證據。
實在是晚節不保啊。
更確切的說,作為士紳階層,他受身邊人的影響,曾經對新政多有不滿。
甲、丙都附和的道:“是啊,也就朝廷禁止典妻,還給百姓分地,要不然她婆娘早就被折騰沒了。”
“現在我們沒看懂,可能是因為作用還沒有顯現出來。”
在隔壁桌,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單獨坐在這裡,他麵上平靜,心中卻情緒翻滾難以平靜。
去年葉兌壽寢正終,臨走前還特意叫來一群見證人,提前為葉雲流加冠。
葉雲流雖然年輕,卻也很認同這個觀點。
可以說,葉兌把一切都提前給他規劃好了。
他不明白,這麼明顯的危害,朝廷就看不到?
不過他並沒有就此反對,而是采取觀望的態度。
少年正是遊曆天下增長見聞的葉雲流。
“還給了二狗子婆娘一張條子,以後他們家他婆娘說了算。”
他對葉雲流的解釋是:“從既往的政策來看,朝廷是有全盤計劃的。”
並當眾宣布,讓他守孝半年,就啟程去朝鮮王國找方孝孺進學。
“尤其是那個攤丁入畝……要擱以前,咱們這些泥腿子不是乾活就是服役,哪有時間在這裡閒聊。”
但他的曾祖父葉兌卻是新政的堅定擁護者。
甲:“話也不能這麼說……我七舅姥爺他三外甥的小舅子的連襟的兄弟,在衙門當差。”
但他現在正是進學的年齡,在家耽擱三年很可能一生就耽誤了。
在這個過程中,他對家國天下的概念也逐漸形成。
葉兌提前做好布置,他在孝期外出求學,就是遵守曾祖遺命,是合乎規矩的。
他那位便宜老師方孝孺,也經常從朝鮮王國寄信回來,幫他解答各種疑惑。
比如放寬對人口的限製,增加了社會不穩定因素,導致各城市犯罪數量劇增。
葉雲流卻很是不解。
葉家自身也是新政的受害者,受到的約束更大了,繳納的賦稅也變多了。
古代對喪葬看的非常重,作為最受器重的曾孫,葉雲流是要守三年孝的。
“還給他的兩個兒子特批,如果他再敢胡鬨,允許兩?兒子把他捆起來送官。”
更多的人加入他們的討論,述說著新政的好。
也因此,葉兌對於曾經當了儒家幫凶,針對陳景恪的事情,充滿了懊悔。
“多觀察,過上幾年還是看不到作用,再反對也不遲。”
然而葉兌自己對部分政策的認識也很有限,甚至無法理解。
對於新政,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乙:“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他婆娘也是可憐人啊。”
周圍人都說新政不當人,與民爭利,損害百姓利益。
事實上,深受曾祖和老師影響,他對那些名士大儒也很不以為然。
學問確實很深厚,但帶著一股濃濃的腐朽味兒。
這一點,從他們對新政的態度就能看的出來。
攤丁入畝的好處,傻子都能看得出來,偏偏士紳們就反對詆毀。
為什麼?
不過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罷了。
滿嘴的道德文章,肚子裡全是男盜女娼。
所以,在守孝半年之後,他就遵照祖命出發,一邊遊曆一邊前往朝鮮王國。
前幾個月,他遊曆了南方幾個主要省份,深入基層去觀察新政的情況。
小時候他曾經跟隨曾祖父去過鄉下,當時見到的景象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田裡的莊稼生長的很壯實,百姓工作也很勤勞。
可是大家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行人臉上也大多掛著愁苦,沿途遇到的村莊也一副破敗景象。
這種反差讓他很不解,明明莊稼生長的那麼好,百姓也很勤勞,為何大家日子還很苦呢?
葉兌告訴他,賦稅太重。
南方幾省的賦稅,是其餘地方的兩倍多。
他不明白,同樣是一個國家,為何稅率不一樣?
葉兌的解釋是,因為這裡的百姓當年支持張士誠,這是對他們的懲罰。
年幼的他覺得好像沒毛病,但又好像很有問題。
當初支持陳友諒的省份,賦稅也很正常啊,為何就支持張士誠的地方賦稅重?
他問過好幾個人,得到的回答大多都是,皇帝更痛恨張士誠。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意識到不對。
同樣是一個國家,如此區彆對待,豈是正道所為?
他立誌,長大從政了要解決這個問題。
隻是還沒等他長大,朝廷先進行了稅改,全國統一稅率了。
而且還進行了一係列的減稅。
表麵看田稅增多了,但苛捐雜稅全部廢除,百姓繳納的總體賦稅變少了。
時隔數年,再次遊曆農村,看到的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百姓同樣辛勤勞作,但身上的衣服幾乎看不到多少補丁,臉上也洋溢著笑容。
進入村子裡麵,到處都是織布機的聲音。
幾乎家家戶戶院子裡都晾曬著紡好的線,織好的布。
村中央還有前來收購布匹的商販。
普通百姓不會問那麼多緣由,他們隻知道現在布匹很值錢,價格比以前貴了一倍還多。
隻要將布織出來,在家門口就能賣掉。
賺取的錢財,可以供一家的開銷。
但葉雲流卻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海貿興起。
大明產的絲綢、棉布、瓷器、茶葉等等,供不應求。
百姓們不知道的是,將棉布運送到縣城,價格會比商販收購價高出五成左右。
葉雲流就將此事告訴了當地百姓。
本來他以為,大家會很感激他,然後去縣城賣貨。
畢竟那可是高出了五成的價碼啊。
然而結果卻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百姓要麼不相信他的話,要麼將信將疑,要麼相信卻無視。
這個結果讓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百姓如此辛苦,不應該很重視自己的勞動成果嗎?
為什麼不願意多走幾十裡路,去賣更高的價格?
要是覺得自家布匹少,不值當跑一趟,可以幾家合在一起去啊。
等了解過真正原因,他沉默了。
百姓習慣了被束縛在當地,幾十裡外的縣城,對他們來說就是另一個世界。
外麵的世界對他們來說,就是龍潭虎穴。
以至於現在朝廷放寬了人身限製,百姓依然不敢走出去。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為何朝廷會放寬人身限製了。
就是要打開百姓的視野,讓他們走出去,不至於和現在這樣被一個小商販剝削。
而且他隱約有一種感覺,朝廷肯定還有更深的用意,隻是他還無法參透。
接下來他去了更多的地方,見識到了更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