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漢蠻和平相處,看到了百姓安居樂業,看到了血吸蟲被逐漸治理。
走過的地方越多,對新政的認識就越深。
很多以前無法理解的問題,也都有了答案。
前段時間,他終於跨過長江趟過淮水,進入北方地界。
又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
貧窮,但精神上更加積極飽滿。
那種感覺,都不需要用語言交流,隻看精氣神就知道,他們對未來充滿希望。
葉雲流雖然年輕,卻知道這種叫希望的東西,意味著什麼。
這一切無不說明,他們對朝廷非常滿意,相信通過努力能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好。
而且他發現,北方百姓普遍更加忠於朝廷。
一開始他以為,是朝廷在南方打擊宗族勢力導致的。
北方動亂數百年,早已破敗不堪,更沒有什麼宗族勢力。
與之相反的,南方相對太平,到處都是宗族勢力。
朝廷接連打擊宗族,北方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南方就不一樣了,大大小小的勢力打擊了好幾遍,百姓心中有所不滿是很正常的。
但深入了解之後他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對於當前的生活,不論南北方的百姓,普遍都很滿意。
南方百姓的會說:我們終於過上應有的好日子了。
北方百姓的會說:我們終於過上好日子了。
看似差不多,但深思卻發現,內核完全不一樣。
南方更加富庶,百姓認為過上好日子是應該的,過不好就是朝廷政策有問題。
北方更加破敗,百姓的日子但凡有所改善,就會非常感激國家。
這兩種想法沒有什麼對錯高低之分,隻不過是環境使然。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真實寫照。
這個感悟,讓葉雲流對很多問題,有了截然不同的理解。
很多看似奇怪的政策,他也終於理解了背後的深意。
對於設計這些政策的人,更加的敬佩。
此時,坐在一個街邊酒館,聽著一群莊稼漢討論國家新政。
再次讓他感受到了南北方的差異。
南方人多關心商業,關心文化。
百姓閒聊的時候,話題更多的是什麼東西價錢好,誰家的孩子進學了,哪家的孩子有天份。
北方的百姓更加關注國家政策,討論新政是很普遍的事情。
對於戰爭關注度也很高,哪裡打仗了,勝負如何等等。
再有就是討論農墾,誰家的莊稼好,應該怎麼種之類的。
這也同樣是地域差異造成的。
南方承平已久,更加的富庶,百姓多關注賺錢、關注文教。
北方的經濟比較單一,就是靠農業,且麵臨草原邊患,自然更關注政治和農墾。
這種差異看似不重要,實則對政策的影響非常大。
如果統治者不了解這些,在製定政策時候不加以考慮,很容易出現問題。
北方施行的很好的政策,到了南方就不一定適用。
南方很好的政策,到了北方就水土不服。
不過比起這些,他覺得更加緊迫的,是消除南北方差異。
長此以往,恐怕南北之爭會愈演愈烈,不利於大明的長治久安。
就在他陷入頭腦風暴的時候,壯漢丁路過喊道:
“你們怎麼還在這閒聊呢,快去看熱鬨去吧。”
甲:“有什麼熱鬨?”
丁:“徐家……就是魏國公府在賣地呢,整整七萬畝,就隻留下四千畝,其餘全賣了。”
乙震驚的道:“什麼?為什麼要賣地?”
丙明顯不信的道:“咋可能,他們家可都是上好的良田,水渠都修到田頭的,怎麼可能賣。”
甲也同樣表示不信。
葉雲流也不禁愣住了,魏國公府賣地?假的吧?
他連忙收起發散思維,豎起耳朵傾聽起來。
丁得意的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朝廷頒布了一道新法令,叫什麼樓梯收稅……”
眾人一臉疑惑。
葉流雲心中一動,說道:“階梯性收稅,田越多繳納的田稅就越高。”
丁:“啊對對對,小郎君一看就是讀書人,懂的就是多。”
乙催促道:“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丁就將階梯性收稅詳細的解釋了一下,然後道:
“……魏國公有四個兒子,就留了四千畝地,彆的都賣了。”
“現在正在城東售賣呢,衙門的人也在,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契。”
丙更加的疑惑了:“階……階梯性收稅……不是把大戶都得罪了嗎?好好的朝廷為啥要這麼做?”
甲自得的道:“肯定是打擊大戶,這種事情朝廷已經乾過很多次了。”
其他人也都很認同這個觀點,限製一千畝地,可不就是打擊大戶嗎。
葉雲流忍不住說道:“朝廷這麼做是為了抑製兼並,幫助百姓保住自己的土地。”
甲見有人反駁,臉上有些掛不住,說道:“限製大戶,和我們百姓有什麼關係?”
葉雲流耐心的解釋道:“大戶想強買強賣普通百姓的地,哪個百姓能反抗的了?”
眾人都不禁點頭,好日子還沒過幾天,他們可是很清楚大戶的手段的。
葉雲流繼續說道:“朝廷限製大戶隻能有一千畝地,他們還會挖空心思去搶奪百姓的土地嗎?”
眾人恍然大悟,然後就興奮起來。
“好啊,好啊,真是太好了。”
“朝廷對咱們老百姓真是太好了。”
“不但給我們分地,還想辦法保護我們的地……”
“真希望陛下能活一萬歲,咱們老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了。”
“是啊,還有太子和太孫……”
“嘿嘿……太子太孫都是賢君,咱們百姓至少能過百年的好日子啊。”
“是啊是啊,日子越來越有奔頭了啊。”
越說眾人就越是興奮。
葉雲流其實也有同樣的想法,太子太孫都有賢名,大明盛世可期。
階梯性收稅,他也是前幾天在酒樓聽說的。
當時很震驚,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政策是真的絕妙。
如果真能施行下去,曆朝曆代都無法解決的土地兼並問題,真可以在大明得到有效緩解。
對於陳景恪這個救命恩人,他更加的敬佩。
恨不得前往洛陽當麵討教學問。
但他不敢。
一來是覺得自己學問不夠,去了就是獻醜。
二來是當初畢竟得罪過對方,彆人不追究就算了,自己哪還有臉去彆人身前轉悠。
等到了朝鮮王國,跟著老師學習幾年再說吧。
老師和陳景恪關係莫逆,有這層關係,自己在主動道歉,想來對方會原諒自己的。
不過比起自己的事情,他更關心新政,於是找了個空擋插話問道:
“階梯性收稅受損最大的就是勳貴和官僚士紳,他們沒反對嗎?”
丁一臉興奮的道:“怎麼可能不反對……文官都反對,武將支持新政。”
“據說兩派在朝堂上都打起來了,陛下一口氣抓了好幾十個當官的,全都打入詔獄了。”
“武將們為了證明自己對新政的支持,都在分家賣地。”
“不隻是徐家,隔壁鄉的湯家、馮家……好幾十家都在分家賣地。”
丙激動的一拍桌子,說道:“說的通了,說的通了。武將都是和陛下一起打天下的,自然支持陛下。”
然後嫌棄的道:“文官……哼,讀書人最沒良心。”
說完他才想到旁邊的葉流雲,尷尬的道:
“郎君莫要誤會,我說的是他們,沒說你。”
葉流雲哭笑不得,隻能假裝沒有聽到。
但心裡卻再次翻騰起來。
文官反對他不意外,可勳貴為何會如此支持新政?
而且還不是口頭支持,新政才頒布幾天,估計朝廷還沒有拿出具體的章程。
他們就已經開始賣地了。
還不是一兩家,而是幾十家。
這還是鳳陽一地,彆的地方呢?
朝堂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一刻,他恨不得飛到洛陽,親自去了解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