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當然不會忘記那兩個詞:
人權和剝削。
一開始他並不甚了解這兩個詞的含義,還很奇怪為何陳景恪會如此鄭重其事。
隨著走過的地方越來越多,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
尤其是唯物思想小成,並用其來分析曆史。
他終於知道了這兩個詞意味著什麼。
可以想象當時他是多麼的震驚。
再回頭去看陳景恪的種種政策,他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
也因此,他對陳景恪徹底心服口服。
然而,這兩個詞也成了他心中的禁忌,不敢對任何人提起。
此時聽陳景恪問起,他深吸口氣說道:
“你準備把這兩個詞寫進新書裡嗎?”
陳景恪反問道:“不行嗎?”
方孝孺表情凝重的道:“你可知這麼做的後果?”
皇帝就是最大的剝削者,你確信要把這一點寫進書裡嗎?
他很想大聲的質問一句,你特麼想反皇權?
陳景恪笑了:“看來你真的明白了這兩個詞的含義,我很高興。”
方孝孺卻一點都不想笑,甚至想調頭就走:
“這一點都不值得開心。”
陳景恪沒有再說笑,表情轉向嚴肅,說道:
“我豈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險性,但有些事情沒必要直說,也沒必要說透。”
“關鍵看你怎麼去做。”
“我的種種政策,其實都是在賦予百姓更多的人權,減輕對他們的剝削。”
“這些政策不是一樣得到廣泛施行嗎。”
方孝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
“可是這兩個概念依然很危險,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最危險的還是來自於百姓的覺醒……一旦天下人都明白了這個道理,後果你應該能想到。”
陳景恪心道,我可太知道了。
“但就算我們不說,就能保證沒有人領悟到這個道理嗎?”
“與其遮遮掩掩,不如想想怎麼在兩者之間取得一個平衡。”
方孝孺並不看好這一點,說道:“真的能平衡嗎?”
陳景恪說道:“至少目前可以,你說的情況或許會出現,但那也是數百年後的事情了。”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那會兒大明還在不在都不好說,考慮這個問題就是杞人憂天。”
方孝孺愣了一下。
一是沒想到,陳景恪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二是陡然明白過來,自己好像真想多了。
對百姓來說,任何大道理都遠不如一碗飯來的實在。
這碗飯是誰給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會將忠心獻給讓他們吃飽飯的人。
想讓百姓在乎這些大道理,至少也要等到解決了全民溫飽問題。
正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嗎。
全民溫飽有可能實現嗎?
至少方孝孺無法想象該如何實現。
大明采用陳景恪的新政,廢除奴籍,采用均田、攤丁入畝、一條鞭法等等良法。
廣大百姓才算是有了安身之地而已,溫飽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
就算如此,也稱得上是史上少有的大治之世了。
後人提及這一段曆史的時候,至少也是洪武之治、建章之治一類的評價。
至於全民‘倉廩實’、‘衣食足’,簡直不敢想。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就算告訴百姓人權和剝削的概念,大家也不會在意。
估計隻有造反的人才會拿此事當口號。
自己純粹是被自己給嚇到了,將這兩個詞當做禁忌一般的存在。
想通了這些,方孝孺心中豁然開朗,說道:
“我明白了,還是景恪看的透徹啊。”
陳景恪說道:“明白了就好,伱以為陛下他們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我又不是傻子,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正是因為解決了這個問題,才敢把它寫進新書裡麵。”
階段性的解決也是解決,至於未來會如何,那就隻能相信後人的智慧了。
隻要華夏能稱霸全球,隨便後人怎麼折騰都無所謂,反正肉都爛在鍋裡了。
方孝孺氣道:“你為何不早說,故意戲耍我是吧。”
陳景恪笑道:“我可沒戲耍你,有些事情你自己想通了才行,彆人解釋效果會差很多。”
方孝孺也不是真的生氣,也就沒有繼續糾結此事,轉而說道:
“給我說說,你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
陳景恪就將‘曆史賦予皇權’、曆史賦予國家的責任和義務、皇權的責任和義務。
以及皇權代天行道,抑製權貴,幫扶百姓。
曆史的發展,就是中央集權以及人權普及的過程等等。
這一係列的思想,全都講了一遍。
“這些思想之前都已經告訴過太上皇、陛下他們,也獲得了他們的認可。”
“尤其是太上皇,比起天賦皇權,他更喜歡曆史賦予皇權使命這個說法。”
方孝孺想起朱元璋的那句‘我本淮右布衣’,也不禁讚道:
“陛下實乃千古一人也。”
而對於陳景恪的這一套思想邏輯,他更是大為驚歎。
這一套邏輯對不對且不去說,但確實是地地道道的唯物思想。
“你對唯物學的認識遠勝於我,我還在思考什麼是唯物學,你已經將其應用到實際生活中去了。”
陳景恪也沒有謙虛,笑道:“總不能這麼快就被你這個後來者給超越吧,哈哈。”
笑過之後,陳景恪進一步解釋了這一套邏輯。
當然,光有思想也不行,紙上談兵誰不會?
最重要的是,如何將你的思想付諸於實際。
說白了,就是針對這套邏輯,設置的政治製度。
這其實也是一種思想,能否存在下去的根本。
為啥農家、陰陽家、名家之類的學說,始終成不了大氣候?
因為他們隻有一套不完整的思想邏輯,要問他們具體如何治國,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法家、儒家、道家、墨家等學派能興盛,則是因為他們不光擁有完整的思想體係。
還根據這套思想體係,構建了相應的政治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