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乾清宮。
朱元璋看著麵前的卷宗臉色鐵青。
本來他退位之後,已經搬離乾清宮。
隻是朱標情知自己不可能再執掌皇權,蘇醒後不久,就執意搬出了乾清宮。
朱元璋雖然很不情願,但為了方便處理政務,還是再次入住此地。
洪武大帝的精力有多充沛,前世已經證實過的。
自打他搬過來,每天晚上乾清宮的燭火都要亮到二更末。
但像今天這樣,三更都快過完了還沒歇息,也屬實罕見。
內侍也全部被攆了出去,隻有蔣瓛一人伺候在身旁。
房間靜悄悄的,隻有朱元璋翻動卷宗的聲音。
過了許久,老朱突然說道:“蔣瓛,你怕死嗎?”
蔣瓛毫不猶豫的回答:“不怕,臣就是賤命一條,幸得陛下恩寵方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唯有以死相報。”
朱元璋不置可否,指了指手裡的卷宗,說道:
“那如果咱讓你去查此事呢?”
蔣瓛的眼睛裡,難以控製的流露出忌憚之色,遲疑著沒敢回答。
朱元璋嘲弄的道:“你還是怕了。”
蔣瓛臉色浮出屈辱之色,下跪說道:“臣不是怕死,實在是對方勢大,臣怕連累家人。”
老朱麵露釋然之色,說道:“是咱誤會你了,起來吧。”
蔣瓛並沒有起身,而是說道:“這大明是陛下的,隻要您想做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若您真的決心要動他們,臣甘為馬前卒。”
老朱反問道:“不怕家人遭殃了?”
蔣瓛麵色悲傷的回道:“怕,但他們享受了朝廷的恩德,理當為朝廷犧牲。”
老朱很是滿意這個回答,說道:“很好,不過咱也不能真的不顧你家人的死活。”
“過幾日會有一批物資送往燕國,讓你的家人一起過去吧。”
“咱會吩咐高熾,隱瞞你家人的來曆,並在王府為他們安排一個體麵的工作。”
“他的人品和能力你是知道的,應該信得過他。”
蔣瓛‘咚咚咚’磕了三個頭,說道:
“謝陛下,臣死而無憾。”
朱元璋起身親自將他攙扶起來,說道:
“這幾日就不要來宮裡了,好好陪陪家人,享一享天倫之樂。”
“等送走家人,再來宮裡見我。”
蔣瓛起身說道:“臣告退。”
目送他離開,朱元璋露出一絲冷笑:
“當年咱讓天地變了顏色,今日就再為這天下換一換心。”
——
最新一期的大明周報,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全國各地。
還有一部分,被送往各軍。
其中一支錦衣衛,快馬加鞭追上神機營,將報紙送到了徐允恭手裡。
他看過之後,再次感受到了朝廷的決心。
同時也鬆了口氣,做思想工作的教材,有了。
作為全軍統帥,他一直在關注將士們的心理變化。
因為按照軍功計算的緣故,將士們對此行並不反感。
畢竟打仗是軍功,救災也是軍功,而且危險性還更小。
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大家之所以願意,不是因為什麼族群大義,而是軍功。
這已經偏離了陳景恪和朱雄英最初的計劃。
換成一般的將領,肯定不會管那麼多。
隻要我任務完成就好,管下麵人怎麼想的呢。
然而他的身份不一樣,太子妃的親兄長,和陳景恪、朱雄英又私交甚密。
他想要儘可能的配合兩人的計劃。
他了解陳景恪和朱雄英的真實用意,灌輸大義思想。
救民護民是軍隊的職責,軍功隻是他們行大義的獎賞。
隻是現在的情況,明顯已經跑偏了。
大家眼裡隻有軍功,沒人在乎什麼大義不大義的。
同樣是救災,光有軍功沒有大義,和舊軍隊是沒有任何區彆的。
今天他們能為了軍功救民,明天就能為了軍功害民。
熟知詳情的他,也一直在想辦法改變這種情況。
數次找撫慰使們開會,讓他們將這一點傳達給將士們。
但他隻是個將領,並不是玩意識形態的大學者,不懂如何做思想工作。
撫慰使們比他也好不了多少,雖然他們一直都是負責思想工作,但也隻會照本宣科。
接到徐允恭的命令,他們的做法很簡單,把之前上麵發給他們的教材拿出來,讀給將士們聽。
要知道,這些教材主要是用來培養他們忠君愛國的,護民方麵的內容並不多。
最多也就是大家都是百姓出身,要愛護百姓,不能劫掠百姓。
彆的就沒有了。
用這種教材做思想工作,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忠君愛國這一塊,大家確實挺明白的,可護民這一塊依然沒什麼人在乎。
徐允恭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明周報
的到來,完美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而且,陳景恪讓人不辭勞苦,將報紙送過來,目的不就是用來給將士們做思想工作嗎。
於是下令,將報紙送到各撫慰使手裡,讓他們讀給全軍將士們聽。
務必要讓他們明白朝廷的良苦用心。
事實上,撫慰使們也在頭疼。
護民是軍隊應該做的?還要讓將士們都明白其中深意?
什麼和什麼啊都是。
軍隊不都是忠君愛國、開疆拓土嗎?
護民愛民那是衙門的事情,和我們有啥關係?
不過官大一級壓死人,徐允恭的命令他們自然不敢違逆,隻能硬著頭皮上。
結果可想而知。
現在上麵給了教材,讓他們都鬆了口氣。
繼而好奇心就起來了,他們很想知道,朝廷到底是什麼意思。
打開報紙一看,所有人都震驚了。
原來朝廷是這個打算,原來……軍隊還能這樣。
雖然他們水平不高,可畢竟是搞思想工作的,在很多事情上的敏感度是要超過常人的。
自然能明白朝廷這種改變的意義有多大。
但能明白,不代表就能理解。
軍隊自古以來就是用來打仗的,你們這麼搞不是不務正業嗎?
冒那麼大險,花那麼大的代價,值得嗎?
隻是值不值得並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問題,作為軍人他們要做的就是傳達上麵的意思,然後去執行。
所以,在拿到報紙之後,他們立即就展開了全新的思想工作。
至於效果嗎……
隻能說,有,但不多。
大家聽了,但基本沒當一回事兒。
對此,徐允恭也有些無奈,隻能寫信將此事告訴陳景恪。
不過很快他就沒工夫操心這個了。
運兵船順流直下,很快就到達了應天府。
在這裡他們感受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氛圍,緊張。
鄉野道路上,到處都是災民,拖家帶口向著應天府而去。
麵對這些災民,徐允恭也不敢掉以輕心,他太清楚後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