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了朱元璋要動孔家,順帶打擊理學,還很有可能會抬自己的學問取代儒家。
那陳景恪就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而且,老朱雖然很聰明,政治智慧舉世無雙,但他也有時代的局限性。
很多問題看得並不透徹。
自己作為穿越者,遇到這種曆史大轉折,是肯定不能視若無睹的。
必須要參與進來。
更何況,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讓人給福清說了一聲,就閉門進行了全麵的思考,直到深夜才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參加完早朝,他就找到朱雄英,說道:
“太上皇要對孔家動手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朱雄英驚訝的道:“啥?你確定?”
陳景恪就將蔣瓛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推測給他講了一下。
並且順便大致給他講了一下孔家和儒家的關係。
“最早儒家和孔家分的還是很清楚的,儒家門生會因為孔子,給孔家幾分麵子,但也僅此而已。”
“在這個時候,孔家是孔家,儒家是儒家。”
“漢朝君主祭拜孔廟,以此作為拉攏儒家的手段,儒家和孔家在政治上就建立了一定的聯係。”
“不過這種聯係都還比較鬆散。”
“當時的儒生也不需要孔家來為自己謀取政治利益,反而是孔家更需要儒家來維護權勢。”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唐朝,才發生了改變。”
“李唐因為認老子為先祖尊崇道家,道家成了第一顯學。”
“佛教因為在民間影響力巨大,是第二顯學。”
“儒家隻能屈居第三,被壓製的幾乎沒有什麼作為。”
“這時候的儒家迫切希望在政治上,找一個代言人,替他們發出聲音。”
“改變就發生在唐玄宗時期。”
“這個人好大喜功,喜歡給先賢上各種尊號,以此來抬高自己。”
“他先是給老子上尊號,並將老子的誕辰確定為法定休沐日。”
“後來又將釋迦摩尼、孔子等先賢的誕辰,一並確定為休沐日。”
“這還不夠,他又給孔子上了各種尊號,並且冊封孔子後裔為文宣公。”
“儒家夢寐以求的代言人,終於出現了。”
“孔家雖然沒有掌握實際大權,卻擁有文宣公的尊號,已經具有了不小的影響力。”
“不少儒家的人開始吹捧抬舉孔家,希望將他們捧進朝堂,雙方政治上的聯係變的緊密起來。”
“到了宋朝這種聯係達到了頂峰,孔子的尊號被一再追加,孔家也進一步被冊封為衍聖公。”
“此時,孔家和儒家已經變成了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關係。”
“為了拉攏儒生,趙宋給了孔家各種尊榮,最終將其神聖化。”
“而神聖化之後的孔家,幾乎就成了宗教裡所謂的聖裔,不可觸犯。”
“隨著孔家被神聖化,儒家也漸漸的有了宗教的色彩。”
“質疑儒家思想,就成了大逆不道……”
“當然,儒家依然是世俗化的學派,隻是具有了部分宗教色彩。”
“不過現在的現實就是,儒家和孔家已經綁定在一起。”
“儒生們是不會坐視孔家被廢的,一旦太上皇動手,必然會遭到儒生們的集體反對。”
“到時候,恐怕國家會發生一場大動蕩。”
聽完這些之後,朱雄英非但沒有擔憂,反而興奮的道:
“好好好,老爺子終於想明白了。”
“孔家早就該收拾了,還有儒家,也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亂怕什麼,軍隊在手他們還能翻了天去不成?”
“走走走,咱們去找皇爺爺,好好問問去。”
對他的反應,陳景恪毫不意外。
孔家乾的事兒朱雄英早就知道,恨不得將他們挫骨揚灰。
對一個雄心勃勃的君主而言,最不能讓他忍受的,還是儒家守舊派對變革的阻撓。
你阻止的哪是新政,是我的豐功偉績好吧。
你們通通該死。
隻是他畢竟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由著性子來。
所以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老朱率先動手,他自然非常興奮。
不過陳景恪卻拉住他說道:“這麼大的事情,太上皇卻不告訴你,你可知是為什麼?”
朱雄英馬上就懂了他的意思:“皇爺爺這是不想我趟這趟渾水。”
“收拾孔家和儒家,必然會惹的讀書人離心離德,這不利於朝廷的平穩發展。”
“等將孔家徹底扳倒,皇爺爺將權力交給我,讓我來收尾。”
“到時候我隻需要略微懷柔一二,就能讓讀書人歸心,從而穩固統治。”
說著,他感動的眼含淚花:“皇爺爺為我做的太多了……”
陳景恪自然也很感動,但現在明顯不是發散感情的時候:
“那麼你覺得陛下的想法可行嗎?”
朱雄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說道:“你覺得此法不可行
?”
陳景恪斬釘截鐵的道:“不是不可行,而是不能行。”
朱雄英疑惑的道:“為何?”
陳景恪解釋道:“陛下收拾完孔家,打壓過儒家之後,在儒家的聲討之下選擇退居幕後。”
“你覺得儒家讀書人會怎麼想?”
“他們會認為太上皇雖然打壓儒家,可依然要靠他們來治理國家。”
“你洪武皇帝不是殺伐果斷嗎?不還是在我們的抗議下交權退隱了嗎?”
“到時候他們必然會卷土重來,用更強硬的態度來對待剛剛掌權的你。”
很簡單的道理,他們會認為老朱都被逼的退位了,你一個新上任的君主敢和我們硬剛?
就算他們忌憚屠刀不敢明著來,暗中使絆子也是必然的。
關鍵是,他們不敢明著對抗皇權,卻能集體針對大同世界。
這是學術方麵的事情,你總不能不讓我們對大同世界點評吧?
我們就狠狠的貶低打壓排擠,到時候看你們怎麼辦。
這就是陳景恪昨晚想到的事情。
這個道理其實並不複雜,朱雄英也是一點就透,說道:
“有道理,可是一直這樣對抗總歸不是辦法,朝廷確實需要儒生來治國啊。”
陳景恪麵容嚴肅的說道:“這就是一場較量,直到有一方被徹底壓服。”
“不要太高看儒家的節操和團結度,蒙元已經為我們做出表率了。”
“蒙元唯一欠缺的就是取代儒家的新思想,所以儘管他們壓服了儒家,卻還是隻能依靠儒生來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