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恪不知道上輩子歐陽倫做過什麼,但就這輩子來看。
他死有餘辜。
以平民出身,獲得朱元璋賞識和信任,尚嫡公主並主持茶馬古道。
那可是茶馬古道啊。
華夏文明自古以來,最主要的商路有三條。
其一絲綢之路;其二海上絲綢之路,也就是下西洋。
第三條就是茶馬古道。
僅從商業利益角度來看,茶馬古道在這三條商路裡麵是最小的。
但從政治角度來看,它的價值遠超另外兩條加起來。
原因很簡單,這條路是中原王朝控製、安撫西南各部族、各藩屬勢力的韁繩。
這條路,也將地理上支離破碎的大西南,給緊密的聯係了起來。
可以說,沒有這條路,西南是不是華夏一部分都不好說。
就是這樣一條生命線,朱元璋將其交給了歐陽倫管理。
可見對其的器重和信任。
然而,他卻選擇了背叛。
老朱如此暴怒,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感情受到了傷害。
我這麼信任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都說馬娘娘是老朱的劍鞘,如果換個時間節點,馬娘娘肯定會保他一命。
不能讓女兒守寡啊。
但可惜……馬娘娘也是個政治生物,而且是政治生物中的佼佼者。
她幾乎都沒有猶豫,就選擇了最有利的處置方法。
其實老朱都已經做好了,和她大吵一架的準備——如果她勸的話。
但她沒勸,反而表態必須嚴懲。
讓老朱驚喜不已,心中的怒火平息了大半。
歐陽倫,不過是一個外人罷了。
不能因為他,委屈了自己的親人。
所以,當陳景恪和朱雄英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已經恢複了平靜的朱元璋。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平靜的外表下,正醞釀著一座火山。
等他爆發的那一天,會有無數人的血才能澆滅。
——
雖然已經有了決定,但並不是坐等敵人打上門,大計劃還是要做出一些微調的。
比如老朱給蔣瓛和李善長送去了加急密信,讓他們暫緩行動。
一切等到歐陽倫之事落下帷幕,理學派聲勢最盛的時候再出手。
同時,老朱也派出錦衣衛密探,去調查歐陽倫的老底。
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理學派說什麼就是什麼,必須自己掌握實情才行。
將這些事情處理完,天已經黑了。
明日就有一場大風波,陳景恪也就沒有出宮,去內閣對付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等到老朱他們都去上朝,馬娘娘派人以思念外孫為由,將安慶公主及其子女喊來宮中。
安慶公主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是什麼。
隻以為母親對自己寵愛,心中非常得意,打扮的雍容華貴的就入宮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踏入皇城的時候,朝堂之上左川、陳瑛等理學派官吏,對歐陽倫發起了彈劾。
“欺壓百姓、欺辱官吏、走私……可查到的數額高達六十餘萬貫……”
“證據確鑿……請陛下嚴懲之……”
當一條條罪狀,尤其是走私數額被公布,朝堂直接炸了。
群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是真的,那後果可太嚴重了。
以徐達的城府,都震驚到失去麵部表情管理。
不是他沒見識,而是……好吧,他承認自己確實見識短淺了。
在大明朝,一個人十年時間貪了國家六十餘萬貫,不說絕無僅有,那也是鳳毛麟角了。
要知道,老朱最痛恨貪腐,製定律法極為嚴格,貪汙六十兩就是死刑。
這麼多錢,夠歐陽倫死一萬次了。
關鍵還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
以理學為首的儒家,正在和皇帝爭奪法禮的掌控權。
這件事情,必將成為理學攻擊皇權的利刃。
反應快的已經意識到,問題比想象的更麻煩。
不論皇帝如何處置,都是必輸之局。
依照律法處死歐陽倫?那你皇家的顏麵何在?
以後還怎麼維持自己的特權?
而且理學完全可以告訴世人,是他們逼迫皇帝這麼做的。
處死歐陽倫,就是向理學低頭認輸。
把歐陽倫保下來?那將徹底輸掉道義。
皇權一旦失去大義這個光環,後果太嚴重了。
且,今天你無視律法將歐陽倫保了下來。
以後彆人犯法,你還能理直氣壯的處置?
好不容易糾正過來的風氣,將會再次敗壞,且會比以前更壞。
也就是說,這就是必輸之局。
大明立國已經三十年,現在已經人心歸附國祚穩固。
朝堂不缺忠誠之士。
眼見皇權麵臨如此挑戰,這些人都麵露擔憂之色。
尤其是勳貴集團,更是和大
明一榮俱榮的關係,恨不得跳出來將左川等人當場斬殺。
麵對理學派的進攻,老朱似乎被打的措手不及,好半天都不說話。
朱雄英一副要衝出來的樣子,陳景恪則在一旁拉著他,不讓他出來。
左川等人更是得意,這一次又賭對了。
士氣大振的他們,再次齊聲逼迫老朱表態。
這時,老朱終於開口,用怪異的腔調說道:
“此事……可屬實?”
左川大聲說道:“藍田縣巡檢就在宮外,還有其他數名證人,以及更詳細的證據,此刻都在宮外。”
“陛下若是不信,可傳他們進殿當場審問。”
老朱再次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將證人及證據,全部移交錦衣衛……”
他話才剛出口,就被左川打斷:“陛下,依照國法,如此要案當由三司會審。”
“況且,錦衣衛不過是天子親軍而已,自古以來豈有親軍執掌司法之事。”
這時,國子司業也就是諸侯王培訓工作的負責人趙謙,站出來斥責道:
“左侍郎,你口口聲聲言國法,哪一條國法讓你如此不忠君上的?”
左川反駁道:“趙司業莫要血口噴人,我何時不忠了?”
“難道我勸諫皇上行王道之事,就是不忠嗎?”
“倒是你趙司業,身為國子司業不能匡扶君主之過,隻是一味阿附,才是真正的奸佞。”
於是兩人吵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
一方認為對方無君無父,是為不忠。
另一方認為自己在匡正君主之失,並反過來指責對方,隻知阿諛奉承是奸臣。
不過在人數上,還是忠於皇權的占優勢。
甚至部分儒家出身的官吏,都站在了皇權這一邊。
但理學派為首的那些人,並處處以道義自居。
雖然人數不占優,聲音卻非常大。
一時間雙方吵的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