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景恪的決定,朱雄英自然是支持的。
立即說道:“我會讓翰林院刊印此書發行天下。”
接著兩人商量了一下細節,主要是如何推廣此書,如何應對到來的抨擊。
之後陳景恪又分彆去見了老朱和朱標,向他們說了自己的打算。
兩人自然也都是支持的。
和宮裡溝通好,陳景恪就去翰林院,找到了方孝孺。
得知陳景恪準備正式發表大同世界,方孝孺無疑是非常高興的:
“哈哈……早就應該發表了,周報會出一期特刊,專門刊登此書。”
陳景恪倒也沒有反對,他的目的就是儘快填補理學留下的空白,借助官方途徑無疑是最方便的。
至於會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當年孔夫子周遊列國,不也是希望遊說國君,獲得他們的支持嗎。
理學也是獲得了皇帝的支持,才最終壓倒其他學派,成為顯學的。
陳景恪走同樣的道路,沒人能指摘什麼。
隻不過他的書,天然就獲得了皇家的支持,少了遊說的過程而已。
“先刊印第一篇吧,探一探大家的反應。”
方孝孺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說道:
“好,我馬上安排人排版。”
所謂第一篇也就是總篇,何為大同。
其內容,就是講述華夏文化裡,關於大同思想的發展演化。
在文章裡,他先是總體性的闡述了華夏文化的起源。
誕生於三皇五帝,成熟於西周,光大於春秋戰國。
諸子百家都是在這種情況下產生的。
而對諸子百家影響最大的,或者說諸子百家之所以能誕生,離不開兩塊基石。
其一道家,其二儒家。
道家和儒家,將先賢的思想彙總發展,形成了自己的思想。
比如儒家思想的主體,就源自於周公召公的思想政策。
而其餘諸子百家,都受到了這兩家的啟發才誕生的。
甚至很多學派,就是基於這兩家的思想,延伸出來的支脈。
秦漢時期百家爭鋒,最終儒家勝出。
華夏文明發展到這裡,其實一直是獨立演化的。
在這個過程中,並未受到外來思想的影響和衝擊。
所以,說華夏文明是起源文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就在儒家脫穎而出後不久,佛教出現了。
一個全新的,完全不同的思想體係出現,對華夏文明產生了巨大的衝擊。
而受衝擊最大的,就是道家和儒家。
因為當時就剩他倆了,而且他倆也是當時華夏文明最重要的外在表現。
一向講究無為而治的道家,反應卻是最快的。
他們迅速的,吸收了佛教思想、組織架構等方麵的優點。
又融合了陰陽家、方士等學派的精華,形成了道教。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儒家。
在麵對佛教的衝擊時反應就過於遲鈍,未能及時做出調整。
在學術思想上,一度落於下風。
所以從南北朝一直到宋朝建立,思想界一直是佛道爭鋒,而儒家敬陪末座。
之後,陳景恪又具體分析了,佛教文化從哪些方麵,對華夏思想造成了衝擊。
比如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眾生平等。
佛教的這種思想,包含著一種非常宏大的終極人文關懷。
作為統治一個族群,一個麵向所有人的思想,這一點是必不可少的。
但當時的儒家在搞什麼?親親相殺。
所謂親親相殺,就是根據親疏遠近,來確定人和人的關係。
我不從整個人類層麵去看待親疏遠近,而是從血統、親緣這個小圈子去看待。
這與佛教的那種,放下自己的身份,以一個宏大的角度來看待所有人,高下立判。
而且必須承認的是,儒家是西周時期形成的貴族文化的總結。
孔子認為,貴族高貴的不是血統,而是教養。
貴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可以通過後天教育獲得的。
那麼教育的模板是什麼?
就是西周形成的貴族文化。
孔子將其彙總形成了儒家思想,然後廣收弟子將這種思想傳授給天下人,讓所有人都成為‘貴族’。
所以孟子有雲: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也。
但是,儒家也同樣沒有否認階級的存在。
相反,它還特意強調了階級屬性和階級特權。
最典型的體現就是: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這種對階級的強調,在麵對佛教‘眾生平等’時,顯得是那麼的無力。
麵對同樣的問題,道家就處之泰然。
因為道家本身也有這方麵的思想。
莊子《齊物論》曰: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
而且這一類的思想,還經過了一定的發展。
所以在麵對佛教衝擊的時候,道家將先賢現成的思想拿出來加以演化,就形成了自
己的‘眾生平等’理論。
儒家雖然也有類似的思想,比如‘大同’。
然而並沒有被重視,也沒有人去拓展這方麵的內容。
所以,南北朝一直到唐末,佛道爭鋒儒家隻能乾看著,是有其內在原因的。
但儒家並沒有真的固步自封,他們也一直在尋求突破。
隋朝王通就提出三教合一理論,隻可惜他並沒有找到合適的路子。
等到韓愈、柳宗元時期,儒家終於摸到了竅門,開始汲取佛道兩家的精華,完善自己的思想。
到宋朝時期,張載張橫渠提出了‘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思想。
他的‘民胞物與’思想,讓儒家擁有了自己的‘眾生平等’。
佛教帶給華夏的,還不隻是這些。
比如,讓思想更加簡單易懂。
儒道皆誕生於貴族文化,是非常繁瑣難懂的。
尤其是儒家,需要‘博雅’來熏陶、培養貴族氣質和心性。
孔子提倡六藝的根本目的,也是為了‘博雅’。
然而,‘博雅’就注定了和窮人無緣。
隻有脫離了生產的富人階級,才有能力去‘博雅’。
佛教思想簡單易懂,大字不識一個的老農,也能聽得懂。
這對於學問傳播,影響太大了。
它倒逼著儒道做出改變。
道家在這方麵,反應也非常迅速,很快就有了簡單易懂的道教思想。
五鬥米教能大興,就是得益於這種簡化。
而儒家,直到二程時期才完成了這種簡化。
二程摒棄了儒家以前追求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開始追求直通本性。
那些詩詞歌賦之類的通通不要,通過言傳身教,直接掌握‘理’。
這種簡化,為儒家的推廣,掃平了最後一點障礙。
所以,儒家能在宋朝大興,不隻是因為皇家的支持。
還在於它自身的變革。
當然,佛教和華夏思想,是相互成就的。
在華夏吸收佛教精華的同時,佛教也同樣被華夏優秀的思想逼迫著完善自己。
最終,與華夏思想完成融合的佛教,成為了大乘佛教,並延續至今。
而在其他地方傳播的小乘佛教,發展的都不太好,甚至連佛國都被滅了。
所以,佛教東傳,是一次互相成全。
言歸正傳。
正所謂後發優勢,儒家轉變的晚,反而成了一種優勢。
它可以等佛道兩家思想大成之後,將兩家最精華的部分一並吸收,然後完成超越。
文章寫到這裡,陳景恪終於將話題扯到了大同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