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繚繞在羅牧體表的罡風在喝令中趨近無色。
唯有清晰的煞氣自男人體內流淌而出,沿著手臂攀附長戟,最終聚於月刃。
下方中軍大陣麵對當空襲來的羅牧竟沒有半點反應,就連本在前壓的後軍也佇立於原地。
一道道包裹在鐵甲下的蒼白軀體昂起頭,注視著中軍撐起的軍旗。
那麵殘破軍旗正在鏽水中輕輕擺動。
破爛、陳舊、被腐蝕的不成樣子。
但一股難言的凶煞之氣,卻在羅牧的感知中於軍旗上爆發!
來自連山填海的勇士戰死後的殘留。
源自屍山血海堆砌出的底蘊。
無數源頭紛亂卻滿是殺念的氣息彙成一道無形衝擊襲向羅牧,在男人腦海之中化作一聲咆哮。
“殺!”
戟刃上彙聚的罡風於半空炸裂。
兩股截然不同的煞氣碰撞後的結果,是下方忽然陷入呆滯的軍陣。
以及自半空摔落的男人。
羅牧手握戰戟落向地麵,腦中一片渾渾噩噩。
以一敵眾,敗的自然是他。
但羅牧還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恍惚中,他聽到了奔騰的河流。
在兩道煞氣碰撞的瞬間,徐褚腳下混濁的積水終於儘數化作赤色河流。
殺星發出暢快的大笑,持槊指向中軍保護下的軍旗。
虛實交織的血河再次奔騰在徐褚身邊。
血殺道,破六合!
“轟!”
轟鳴聲中,呆滯在原地的甲士們被血水席卷向四方。
原本堅實的山巒,這次終於在血河的轟擊下暴露出一絲縫隙。
一道薄影抓住時機,悄然落在那兩道護在旗幟旁的甲士身旁,手起刀落。
兩尊魁梧甲士無聲倒地。
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做出一個反抗的動作,好似在軍旗與羅牧的碰撞後便失去了生機。
不,他們本就已經死去。
王冊看著那無頭屍首中毫無血色的蒼白身軀,將這怪異的念頭壓下,接著掏出一把符籙拍在了旗杆上。
各式術法在此刻爆發,風火雷電交織中,旗幟緩緩向後倒下。
王冊匆匆一瞥,也隻記住了旗幟上一個模糊的符號。
像一個“人”字。
就在旗幟倒下後,那些被卷入血河的無名甲士紛紛化作一灘灘鏽水。
好似重歸天地。
“噗通~”
羅牧一頭栽進血河,接著就被趕來的徐褚一把拎了出來架在肩上。
“厲害啊老羅!咱們這算是‘斬旗’了吧。”
聽到徐褚的誇獎,羅牧搖了搖頭,低頭吐出一口血水,再開口時已是有氣無力。
“趕緊走……嘔……會長還在,指引方向。嘔~阿冊……”
徐褚依言看向天空,隻見鉛雲下,那隻栩栩如生的火鳳已然虛幻了太多。
在羅牧騰空而起的那一刻,大多數箭雨都被這火行奇術塑造的火鳳攔截。
若是再糾纏一會兒,怕是火鳳背後的楚棲遲先撐不住。
王冊這時也提著單刀迅速來到羅牧身邊,三人就這麼互相攙扶著,在火鳳指引飛奔向遠處模糊的山門。
鉛色的雲層此時響起陣陣沉悶的雷聲。
明黃色的雷霆遊走其中,似是要降下不詳。
隻是無人留心關注。
七次呼吸後,三人終於頂著鏽水看到了那扇白玉鑄造的巨大山門。
本應晶瑩的玉石在鏽水侵蝕下略顯黯淡,微弱熒光正自山門內亮起,如水波般輕顫,掀起道道光紋。
猶如在雨幕中開辟出了一道不存在的門戶。
王冊與徐褚對視一眼,羅牧則抬頭看向上方盤旋的火鳳,心頭一定,沒走錯。
就在這時,男人忽然感到一陣寒氣沿著脊背竄起。
他近乎是下意識的催動“風”式將左右兩人包裹,狠狠推向不遠處的山門。
旋即,明黃雷霆貫穿天地,擊打在慢了一步的羅牧身上!
“老哥!”
“老羅!”
在同伴驚慌的聲音中,半個身子包裹在雷霆中的羅牧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卻還是強行撞出了雷霆,跑向山門。
王冊轉頭奔跑向羅牧,清風般的薄影此刻卻快不過降下的雷霆!
“轟!”
又是一道雷霆落下。
卻有火焰於半空炸開。
是楚棲遲的火鳳。
赤紅焰苗迅速化為熾白,明明是由楚棲遲施展的術法,此刻卻讓王冊察覺到一絲不同。
好似人力與天威的界限。
但王冊根本來不及再考慮。
趁著火屏擋下雷霆,他一把抓住羅牧那半邊沒有雷霆籠罩的身體,強行拖著對方跑向山門。
想要搭把手的徐褚剛伸出手,就被那明黃雷霆直接擊開,連帶著羅牧都發出一聲痛哼。
王冊低吼一聲,提醒徐褚眼下處境。
“走!”
而徐褚則強忍著怒火,最後看了一眼鏽水之中。
那個他剛剛發現的敵人。
小山一般雄壯的巨馬披掛著與主人一致的明黃金甲,於雨水中刨著前蹄。
燈籠般的金黃眼瞳映出剛剛衝出軍陣的謀逆螻蟻,鼻息噴吐間有雷電生成。
一尊金甲巨人端坐於馬背,長柄巨斧被他以單手扛在肩上,龍牙般猙獰的巨盾懸於馬側。
臉上的黃金麵具讓人看不清這巨人的表情。
但徐褚卻感知到一道不帶任何情感的目光正落在他們身上。
殺星咬了咬牙,終是轉身跟上了同伴。
微弱熒光晃蕩出道道漣漪,好似三人從未出現。
隨即熾白火屏消散,道道雷霆轟擊在山門上,卻未能留下半點痕跡。
見到這一幕的金甲巨人,仍是沉默的佇立原地。
許久,他一拉韁繩,在胯下戰馬不耐的噴吐雷霆中,走進鏽水。
一時間,唯有墨色細雨依舊。
此地,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