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司馬熾帶著繆氏兄弟,出了闔閭門。他要回府接王妃梁氏,入宮拜祭。
闔閭門外,就是銅駝大街,門前立著兩個銅駝。
他在宮門稍作停留,著繆胤去尋,今早那個挺身相助的禁衛。
下馬近前,他看著這個著名標誌物。銅駝長一丈,高一丈,如馬形,足如牛,尾長三尺,脊如馬鞍。
整體鑄造得有些抽象。
這是曹魏景初元年,帝曹叡從長安運到洛陽的。時共運者有四,鐘虡、銅駝、銅人、承露盤。
漢武帝用作求仙的承露盤,在運時折毀;銅人則過重,半途不可運,留於霸城。
銅駝之上,已滿是歲月的痕跡,處處可見銅綠。
伸手去摸,觸之冰涼。
“宣則,汝知索太常麼?”
繆播聞言,“殿下所指,是敦煌五龍索公麼?”
司馬熾點點頭。
索靖,字幼安,出於敦煌索氏。西晉著名的書法家。少時學於洛陽太學,有才名,與同鄉四人並稱“敦煌五龍”。
王亂時,為長沙王司馬乂守洛陽,負傷而不治離世。後追贈太常。
繆播歎息道,“隻略有幾麵之緣。幼安公以書著世,人號‘書聖’,播心慕久矣,常試購一貼,惜緣薄未得!”
司馬熾又問道,“汝可聞其有一言?”
繆播愣神,陷入思索之中,然後恍然大悟道,“殿下言的可是那句,‘會見汝在荊棘中耳!’”
“然。”司馬熾點點頭,然後拍拍銅駝的腦袋,“索公指著此物,歎曰:‘會見汝在荊棘中耳!’”
繆播看著銅駝,一時默然。
王亂數年,帝西遷長安後,洛城破敗,十室九空,荊棘叢生,可不就是“在荊棘中”!
“宣則,汝覺得,今日今時之司馬晉尚有救否?”
繆播聞言一震,遲遲未言。良久,發出一聲長歎。
他何嘗不知,如今朝政,若病入膏肓,藥石乏術。本以為太傅能撥亂反正,以安天下。但長安一戰,太傅坐視部將祁弘,率鮮卑兵縱亂中原,而不能製。
他深知太傅為人,多猜忌,無果決,不是良才雄主。所以,他才棄太傅,而選太弟。
實言,太弟也不是良選。其性格暗弱,權勢無依,但寬厚能納言。繆播就是看中這點。希望有朝一日,與新帝一起,同心戮力,再造乾坤。
司馬熾轉過身,看著繆播神色變幻的麵容,拍拍其肩膀,笑起來,“故,吾輩需長誌啊,宣則!”
隨後放聲道,“正如陸士衡所言,金馬門外聚群賢,銅駝街上集少年。有朝一日,吾等要讓洛陽再複太康年時盛景!”
繆播重重點點頭,發誓要有那麼一天。隨後惋惜道,“陸平原雖吳人,亦大才,惜為奸人所害!”
陸士衡,乃吳地大文豪、二陸之中大陸,陸機,其曾為平原內史,所以又稱作陸平原。
其投靠成都王後,被委以重任,但惹來司馬穎其他舊臣心腹的嫉恨,遂被其等聯合誣殺。
司馬熾聞言,看了他一眼。瞧你濃眉大眼的,也搞地域歧視啊!
心中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程度啊,南人北人之間,相互看不起,看來根深蒂固啊!
想想後來,衣冠南渡,大量北人渡江,擠占南人的生存空間,更是加劇了雙方之間的衝突。
想著,繆胤已經回來。
“殿下,不巧,那禁衛適才剛下值歸家去了!”
“無妨!”司馬熾說著,翻身上馬,“休祖,這幾日汝幫查看下他的底細。”
“殿下要用他?”
司馬熾點點頭,“先看看他的底細罷。禁衛之中,得我們自己人。彼能伺機站出助我,亦是心思靈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