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誰是君,誰是臣?
真乃,國有二主,天有二日!
突然,隻見司馬越一個趔趄,被台階絆了一下。頓時如夢初醒,掙脫雙手,下階拜倒,顫聲道,“陛下折煞老臣矣!”
“陛下如要殺臣,懇請賜下三尺白綾或一杯金屑!”
司馬熾連忙跳下來,扶住他,語氣惶惶不安道,“王叔,何出此言呀!王叔,快快起來!”
司馬越趴伏不起,口中仍哀怨道,“君是君,臣是臣,天上無二日,國中無二主!陛下邀臣禦床同坐,豈非視臣藐君無上,有篡位自立之心!豈不欲殺臣耶?”
司馬熾聞言,心中不禁叫了個彩:不愧是老謀深算之人!
瞧這話說的,明明他自己沒忍住,差點鑄成大錯,反而倒打一耙,說陛下你要陷害我。
“侄兒隻是想著,不如此,無以答王叔之恩,酬王叔之功!哪曾有那等……那等歹意呢!”
司馬熾語氣委屈道。
幽幽一歎,“也罷!王叔不肯,那就罷了。是侄兒莽撞了!”
“王叔,尚請原宥侄兒,快快起身罷!”
司馬熾再勸。
司馬越聽聞皇帝認錯,也不敢太過分,順勢起身。
這一番鬨劇下來,是真情,還是假意,殿中眾人看了個飽。你來我往,言語機鋒,看似誰也沒贏。
但不可一世的掌權者太傅,在群臣目睹之下,跪伏階下。這一幕,給今日眾人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原來他是臣啊!
“快,抬一軟床上來!”隻見新帝踏上階,隨即朝左右宦官吩咐道。
點了點位置,“就放之在這!離禦床近些!朕和王叔叔侄倆兒離得近,遇事亦好商量。”
轉頭朝司馬越道,“王叔,這回萬勿再推辭呀!”
左右小黃門得了吩咐,連忙小步趨行,退到帷幕,去尋軟床來。
“陛下……”
司馬越已感覺不對,自己雖然被殊禮對待,但心中卻為何無喜。
但他剛開口,司馬熾立馬截斷他的話,“王叔欲以帝待侄兒乎?”
“若王叔之功尚不得封,天下莫不謂朕賞罰不公,侄兒何以為帝耶?王叔欲置朕於何地耶?”
這時,隻見群臣之中終於有了動靜。尚書左仆射王衍當下出列道,“賞功罰過,信之行也!”
“陛下恩澤天下,太傅功傳宇內,臣附議!”
老狐狸!
聞其言,緊隨其後,又幾人同時出列,道“臣等附議!”
很快,群臣皆出列,“臣等附議。”
不愧是王夷甫啊!心思就是活泛。
司馬熾麵含微笑,目露讚許,看了他一眼。
這時,小黃門們抬來軟床,立在階上,禦床之下。
有王衍出列點破膠著,司馬熾和司馬越都不再拉扯。司馬越再三拜謝。方才顫顫巍巍作態,走上階,坐上去,隻坐了半個屁股。
“華公,宣詔罷!”
司馬熾朝等候多時的華混言道。
詔書洋洋灑灑一大堆,文辭絢爛。但內容很簡單:一大赦天下,二尊親。
尊惠帝皇後羊氏為惠皇後,居於弘訓宮;又追封司馬熾亡母王才人為皇太後;封太弟妃梁氏為皇後。
待詔書宣讀完畢,司馬熾再言,“擬詔,東海王食邑加五萬戶!”
晉製:食二萬戶者大國,萬戶者次國,五千戶者小國。
司馬越以疏親封王,乃小國之製。自掌權後,他也未為了這些虛利,而加封自己,唯恐落下貪婪的名聲。
此時加封,食邑便成了疏親宗王中最高。次者,乃安平王司馬孚。武帝初封二十七王,特恩其四萬戶。
“謝陛下!”司馬越聞言,從軟床上起身,俯首拜道。
坐回軟床,司馬越再次把目光投向下方。在太極殿,俯視群臣的感覺,確實不一樣啊!
再看看比自己還高的禦床,那上麵呢?
他的眼神中透出貪婪。
卻沒發現,這一眼正被司馬熾捕捉到。其中透出的意味,讓司馬熾哪怕心有準備,也是一驚。
登基大朝會,很圓滿。
隨著罷朝鐘響,百官言笑晏晏,從太極殿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