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寅年,十一月,癸酉。
吉日吉時,利登基。
太極殿。
繁瑣的儀式終於到達尾聲,這還是因朝局不安,一切從簡後的結果。
“臣等拜見陛下!”
司馬熾端坐在朝堂高位,眾臣工階下見禮朝拜。
寬大的袞衣,衣畫而裳繡,作五彩,為日、月、星辰、山、龍、火、華蟲、宗彝、藻、粉米、黼、黻之十二章。
威嚴的冕冠,前圓後方,有十二旒,垂珊瑚珠。
九五至尊,皇帝之位。
這就是嗎?
眾臣一拜再拜三拜。
“眾卿請起!”
司馬熾緩了緩僵硬的臉頰,儘量發出比較嚴肅渾厚的聲音,說出這第一句話。
登位儀式至此完成。
一番波折後,有驚無險。今日起,他坐上了這個時代的最高位。
望向前方,朝陽從宮殿高聳門楹射入。抬頭正對,有點晃眼。仿佛中,出現了一道那位晉懷帝的身影,朝他笑了笑。
眾臣回席。
“著侍中華混宣詔!”
華混聞言從臣列中走出,站到階前。一小黃門從帷幕中轉出,手中端著一則詔書。
文武重臣多麵露喜色。
新皇繼位,發告詔書,預示著宣示天下,行皇帝權柄。大赦,且論功行賞。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履極,自然會出現更多機會。
這時,司馬熾將目光投向階下左列最首位那道身影。
太傅、東海王司馬越。
忽然想到一故事,心神一動,製止道,“且慢!”
眾人疑惑之際,隻見新皇拍了拍禦床,笑道,“請太傅王叔上前,與侄兒禦床共坐!”
十年後,司馬睿和王導演繹的故事,今日上演,你我都會怎麼做呢!
朝堂頓時寂然,接著嘩聲一片。眾人目光皆朝向司馬越看去。
太傅王叔,還能是誰?
司馬越也是一驚!但見眾人望過來,又驚又怒:小兒欲炙烤我乎!
隻聽新帝再言道,語氣憤懣,“憶往昔,賈氏逞凶,趙王篡位,齊王驕奢,長沙暴厲,成都河間藐君無上,致使山河破碎,天地染色,我司馬氏江山幾無不保!”
語氣轉喜,激昂,“幸有賴太傅,起東海,肩天下黎庶,負世人所望,不辭辛勞,方功全社稷!”
“小侄方能有今日,諸臣方能有今朝!得聚與此,身以保全!”
說著,隻見新帝起身,朝階下走來。幾步到了司馬越身前,拉住他的雙手,言辭懇切,目有期盼。
“侄兒不肖,才武不顯,以微薄德行,居此大位,已是天幸!”
“現如今,外尚有賤胡劉淵、李雄等叛賊,心懷異誌,僭稱帝號,占我疆土,逞凶宇內。尚請王叔以周公故事,匡扶我司馬氏江山於危亡之際!”
“萬勿推辭!”
司馬越聞言,隻覺驚怒儘去。迎上那殷切期望的眼神,不禁恍惚,那心念念的禦床近在咫尺。
周公故事!
周公輔成王,世人稱賢!周公乃周成王叔叔,又與眼下何其相似!
“我……”司馬越隻覺口中乾澀,言語難出。要拒絕,又不舍,要答應,又彷徨。
有皇上親口許諾,百官見證,應無人敢質疑我有專擅朝政、篡位自立之心罷?
司馬熾見他神色變幻不定,明顯內心鬥爭正激烈。
一點都不裝一裝嗎?你不會真的要坐吧?
心一橫,我倒要看你敢不敢真坐!
於是,順勢拉著他的手,朝台階而上。
司馬越心神恍惚,還在艱難抉擇。哪曾想被拉著,就不自覺跟著步伐隨階而上。
整個朝堂鴉雀無聲,文武百官瞪著雙眼,看著這一幕:太傅真跟了上去!
真要禦床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