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露出了一點笑意,心滿意足地讚許道:“不愧為秦家宗婦,巾幗不讓須眉。”
秦陌冷色沒吭聲,隻目光灼灼地將崔蘭殊瞪著,恨不能將她架於火上烤,一臉惱怒她不識趣。
蘭殊並非不識趣。
她垂目而立一旁,兀自心想,等到了南邊,你就會千恩萬謝帶上了我。
畢竟,屆時會發生什麼,她早已經曆過了一遭。
正是早有預料,蘭殊才想著借這個機會,為秦陌提供一些助力,以獲取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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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向來是國朝最為忙碌的時候,東宮也有許多事需要商議謀劃。
待趙桓晉走出東宮,院外夜色已深。
馬車轆轆在朱雀大道行駛。
趙桓晉在車廂內,捏了捏眉心,閉目養神。
忽地一聲勒馬,趙桓晉掀開眼皮,簾外傳來侍衛斟酌的詢問:“大人,今夜曲江邊有迎春祭神典禮,不少百姓前往圍觀,主乾道有些擁堵,不然,我們繞一下路?”
話音一圃,車窗外,傳來了煙火絢爛之聲。
趙桓晉輕挑起車簾,朝著那漫天的火樹銀花看了眼,腦海中忽然閃過多年前同樣的一個畫麵。
他沉吟了片刻,起身,從馬車上下了來。
“你先回去。”趙桓晉站在馬車旁,整理了下衣擺,朝著曲江邊走了去。
說起來,他好像很久都沒看過江景了。
發配充軍的那段日子,北疆土地貧瘠,隻有黃土與沙暴,回京後,他為了升官封爵,一直拚命往上爬,忙得腳不沾地,也沒空停下腳步,看一看路邊的風景。
趙桓晉隱沒在人群中,跟著人流一同走向江邊。
不少小販趁此盛宴在草垛上擺攤,整個江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趙桓晉伸手抵擋著人潮推攘,驀然想起少時,他金尊玉貴的那些日子。
那時的他,每回出門,十幾個人圍著伺候,但凡遇到人多的地方,都有兩排小廝幫忙開道。
大概便是如此狂妄不馴,老天爺才看不過去,在上元節那天,讓他遇到了那個人。
自此,趙家年少輕狂的小公爺從此由愛生卑,為博美人一笑,把他這輩子的不要臉都交托了出來。
那天,天空中的煙火,也是如此燦爛。
華燈初上,一切都如夢境一般。
曲江的另一頭,蘭姈站在岸邊,望著天空,不知回憶起了什麼,發了好一會呆。
玉裳著急忙慌從馬車上拿來了狐裘鬥篷,給她披上。
瞧了一眼自家姑娘略有孤寂的背影,玉裳滿心鬱結,四肢百骸如被人撕扯了般。
今晚,姑爺明明答應陪姑娘出門看燈的。
自從家裡納了妾,十天半個月不見姑爺回一趟主屋。
那幫妾室都快踩到姑娘頭上了,好容易今天來了一回,蘭姈不過去廚房做一頓羊肉羹的功夫,回來,卻聽見自己屋中,傳來男女歡好的叫浪聲。
婉姨娘那個不要臉的,竟哭著說胸口疼,跑來主屋勾搭姑爺。
姑爺就這麼打姑娘的臉......
玉裳當時差點沒忍下去,險些推門而入,蘭姈卻拉住了她,“迎春典禮快要開始了,玉裳,你陪我去看吧。”
那屋裡的人不知是不是聽見了門外的動靜,叫的越發帶勁起來,玉裳紅了眼眶,“姑娘就這樣忍著?”
蘭姈垂下睫羽,笑容慘淡,“本是我不好,嫁過來這麼多年,都沒能給鄭家開枝散葉。”
可屋裡現兒添了這麼多人,不也一個蛋都沒下出來嗎?
玉裳越想,越是替蘭姈不平。
待空中的煙火散了聲息,蘭姈的心情被四周的熱鬨氛圍帶得舒緩了不少。
她撚了撚肩上的狐裘邊,提起唇角,同玉裳笑道:“難得晚上得空出來,我們去平裡巷吃碗抄手吧。”
平裡巷有間老字號夜宵攤,抄手做的一絕。
蘭姈以前幾乎每隔五日就會來一次,奈何後來跟著鄭禕外任,一經數年,都快忘了是什麼味道了。
蘭姈滿懷期待地朝著曲江邊上的那條羊腸小道走去,遠遠看見“洪氏抄手”的招旗仍在燈火中輕輕飄揚。
蘭姈欣慰地笑了笑,抬起裙擺,疾走了兩步,驀地,頓在了原處。
小店門口,那一如既往擺置的三角木桌前,悄然坐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