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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難撩 紅箋小筆 79577 字 5個月前

蘭殊抬起眸,隻見長公主正定定地看向了她——

皇城馳道,打馬聲呼嘯而過。

斜陽映柳,坤儀宮內,香爐輕煙嫋嫋,伴隨著一道熟悉的腳步聲,秦陌風風火火邁進了門。

長公主明顯該說?的都說?完了,一見他,轉頭便說?自?己到?了更衣的時辰,將他倆一並打發?了出?去,“來都來了,不如到?後花園裡,聽聽司樂新派的戲曲。”

再過五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將士難得歸家,今年皇城滿朝同慶的中秋宮宴,準備提早設下,為得就是?讓文武百官,在佳節那日,不用特意入宮,可?以休沐在府,陪家人吃席賞月。

眼下戲園正在彩排,長公主讓蘭殊去指點一二,選她喜歡的曲子聽。

通往後花園的青石小徑上,蘭殊一路都有些沉默。

說?是?說?不想?強求,可?真到?了這會,秦陌又?很想?知道她的態度。

轉過假山石,秦陌見她還在出?神,輕彈了一下蘭殊的額頭,一本正經詢問長公主同她說?了什麼。

蘭殊如實相?告:“公主娘娘覺得你老大不小了,成天?到?晚在外頭瞎折騰,不叫人省心。希望你早日成婚,延綿子嗣,趕緊給秦家留個後。”

“留個後?”

“嗯。”

秦陌雙手交疊,嗤笑一聲,“她倒是?想?的美,有說?怎麼解決嗎?”

蘭殊撇過了頭,“沒有”

“沒有,沒有她找你去做什麼?”

連留後的話都出?來了,到?這個份上,除了叫她知恩圖報,以身相?許,長公主還能以什麼原由找她。

秦陌要是?還聽不出?這話外意,才是?奇了怪了。

蘭殊遭到?他不留餘地的視線拆穿,噎了會聲,扭頭,乾咳了咳道:“雖然你為了我擋箭,可?我也為你擋過,他們不清楚,你是?最?清楚的。”

“我們倆之間,頂多算扯平。”蘭殊揚起了下巴,“所以”不存在誰要報答誰的說?法。

“所以,按恩情,理當我先以身相?許,你再接著?”秦陌接住她話尾的空白道。

“”

蘭殊不知道他的腦回路是?什麼構造的——

異國他鄉漂泊數載,昌寧許久不曾看戲,一早便端著瓜子花生,來到?了戲台前。

遠遠隻見禦花園內,蘭殊分花拂柳,疾步而來,一張白生生的芙蓉麵上,莫名透出?了一些不自?然的紅暈。

昌寧抬頭一看,臨近黃昏,夕陽毫不刺眼,也不曬人,那紅暈,定是?被人招惹的。

而那羞惱大美人的身後,恰恰跟著一道頎長熟悉的可?惡身影。

眼下這一個追一個逃,匆匆走?過她麵前,昌寧忍不住譏笑了兩句,說?他倆不像是?分手多年的夫妻,倒像是?剛認識不久,彼此嬌羞的小情人。

秦陌不甘示弱,唇角輕勾,反嘴便回了句:“總比有人還沒過門,已?經是?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樣好?。”

就昌寧與傅廉的狀態,可?不就是?相?伴十年的老夫老妻樣。

昌寧再度強調:“我與他合法合規,合法合規!”

話音一墜兒地,昌寧氣鼓了腮幫子,拉著蘭殊便想?離開。

禦花園另一頭,李乾正好?召集了一群新科進士在給新修葺的水榭題詩,昌寧口口聲聲要帶蘭殊去看俊俏兒郎,順便結交一下,方?便以後相?個親什麼的。

她這話成功刺激了活該千刀萬剮的秦某人,他眉眼一沉,當即拽住蘭殊另一隻手臂,劫人不許她離開。

“做什麼做什麼,人跟你有關係嗎,光天?化日動手動腳,成何體統?”昌寧伸手就要過來拍他的鹹豬蹄子。

秦陌一眼都沒多給她,誠懇地望向蘭殊,“你之前答應過我,回京陪我去逛夜市的。”

她確實在他傷口未愈卻企圖起身的某一刻,為了哄他乖乖躺著,隨口應下了他那麼個好?似隨口一提的要求。

蘭殊回憶了番,似有若無地唔了聲,一個“但是?”還沒墜地,秦陌便道:“我今天?就想?去。”

話音甫落,昌寧手掌猝然一空,還沒回過神,秦陌已?經拉著蘭殊朝著宮外去了。

昌寧隻得對著他的背影跺了跺腳,冷哼了聲。

轉首,隻見她守在藥理室的小藥童,滿頭大汗地疾步從長廊轉來,似驚似懼道:“公主,那燈罩上的香,驗出?來了!”

昌寧神色一凜,忙將瓜子花生一拋,緊隨他身後離去。

時近中秋佳節,東西市的街邊廊下,早早掛上了排排的彩燈。

走?過長橋,街上人潮如織。

沒過多久,蘭殊手上就多了一包糖炒栗子。

秦陌素知她的脾性,逛街手上不拿點小食,絕對談不上舒適。

以前隻是?礙於閨秀的風範,如今他倆已?知根知底,她的那些小習慣,他統統都想?給她慣回來。

蘭殊跟在秦陌身後半個身型的位置,同他緩步走?入了人潮之中。

一路閒聊瞎逛,他們逐漸走?到?了最?擁擠的道路上。

周圍越發?摩肩接踵,蘭殊側身堪堪避過了幾個手握糖人的小孩衝撞,心中悄無聲息地舒了口氣,秦陌的手,從前往後探來,一壁接過她手上的油紙袋,一壁試探性地握住了她的手心。

蘭殊的手纖細小巧,秦陌不過一攏,便可?完全控在掌中。

蘭殊抬起頭,秦陌一本正經道:“怕你走?丟。”

“我又?不是?小孩子。”蘭殊忿忿輕喃,掙了兩下。

秦陌手勁縮緊,不許她逃離,眼底漾起了溫潤的笑意,“我是?,我怕丟,你牽緊我。”

蘭殊被他緊緊握住,兩人一高一低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而過。

四周,華燈初上,絢爛斑駁的燈暈收在秦陌深邃的眸眼裡,將他周身所有的威嚴冷厲,化入了夜色的柔和之中。

重歸故裡,長安城的一切好?似都沒什麼變化。隻眼前這樣溫柔的一副姿容背影,與她以前認識的那個冷麵少年郎,簡直不似一個人。

蘭殊盯著他唇角的笑痕不由恍了一會神,忽而想?起他們成婚後的回門那天?,他一路上冷冰冰透人心骨的模樣。

連看都不願多看她一眼,便是?牽她下車的手,都是?布滿了不情不願。

哪是?如今這般捧著蜜罐等她往裡栽的形態。

蘭殊直接將所思所感脫口而出?。

秦陌僵了僵,攏著袖子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可?算明白為何古人總愛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了。

他們正好?走?到?了曲江的楊柳堤旁,秦陌停下了步子,轉過頭,聲音沉穩平淡,眼神卻飄忽了下,“當時主要是?一回牽女孩的手,指尖有些發?顫,為了掩飾,就隻能擺出?一副更加冷漠的神色。”

蘭殊睨了他一眼。

秦陌臉色難得幾不可?聞地紅了一瞬,歎笑了聲,“少時不知情動。如今想?想?,那會兒確實愚昧無知的很,非常後悔。”

蘭殊追問道:“後悔什麼?”

她這顯然是?不裡裡外外剖出?一層他的心裡話,便不算過了。

秦陌的頭皮有些發?麻,凝向她,看了良久,悵然道:“後悔沒讓你在我最?好?的年紀遇到?我,後悔,竟讓你陪著我長大。”

秦陌不止一次幻想?過,假如他同蘭殊是?同一刻從前世回來,他們的境遇,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肯定從一開始,就將她捧在了手上。

可?老天?爺哪有那麼偏的心,給了他重來的機會,又?豈會一點代?價都沒有。

蘭殊盯著他沉痛的眉眼,略有一刻的愣神,轉眼,秦陌抬起她纖細的玉手,朝著她的手背,親了一口。

“你”

秦陌唇角微勾,“為我當初的不識趣,賠禮。”

賠——禮?

你確定不是?趁機占便宜?

蘭殊一下鼓了腮幫子,不給他找點不痛快,心裡簡直過不去,她左顧右盼,指向了對麵大排長龍的蜜餞鋪子。

“栗子吃完了,我想?吃鬆子糖。”

秦陌道:“那你在這等我。”

蘭殊輕輕嗯了一聲,秦陌大步流星朝著對街走?了過去。

蘭殊站在原地等了會,百無聊賴間,望見河堤柳下,有一個小販,擺起了臉譜攤。

蘭殊盯著他剛掛出?來的一副麵具,目光不由凝滯。

夜光籠罩中,蘭殊款款走?向小攤前,伸手,摘過了架子上的那副黑白小狗麵具。

這麵具畫得十分可?愛,令她不由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時的小狗。

蘭殊看著心喜,將它握在手中觀摩,唇角輕挑,還未勾至耳邊,又?散了回去。

腦海中忽而閃過了另外一副畫麵,同樣有一副麵具,同是?小狗,麵相?卻畫得十分滑稽。

可?,正是?她的膽小鬼。

她何時為它畫過這樣一副嘴臉?

蘭殊晃了晃腦袋,一時之間,她眼前仿佛又?閃過了一道四腳黑影,咧著利牙從密林中竄出?的畫麵。

蘭殊腦海中一片模糊,激得太陽穴猛地來了一陣刺痛。她緊捂了下額頭,身影略有晃動,無意間,撞到?了旁邊路過的行人。

蘭殊抱歉著扭頭一看,瞳仁猛地一縮,眼前恰好?來了幾個從突厥而來的求和使臣,身後跟了好?幾個帶刀侍衛。

他們隻是?久聞中原的繁華,尋空出?來逛了逛夜市,見蘭殊致了歉,略一頷首,便徑直朝著前方?離了去。

蘭殊的目光隨在他們身後,呆呆注視著那些突厥侍衛的打扮,腦海中一下閃過了當年也有這麼幾個裝扮的士兵,曾在船上圍堵一位少年的畫麵。

蘭殊的手不由捂上了心頭,一時不知眼前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的記憶。

她怔在原地久久不得回神,直到?聽見一聲意外落水的聲音。

蘭殊猝不及防回頭,隻見橋頭之上,有個小孩不慎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擠掉入了水裡。

橋上響起了驚恐的女子呼救聲。

秦陌剛好?提了袋鬆子糖從蜜餞鋪子出?來,遠遠聽見橋上喧嘩不安的人聲,回過首,隻見那乖乖站在長街對麵的女孩,一猛子朝水中紮了進去。

鬆子糖慌亂從手中灑落,兩道撲水聲,相?繼從水麵傳了開來。

蘭殊水性極好?,不一會便拉住了那失足的孩童,抱著她緩緩朝水麵遊去。

水上的月光皎白如練,映在水中,猶如一道指引的光芒。

蘭殊仰起頭,隻覺得這般畫麵異常熟悉,一瞬間的愣神,仿佛在水下,看到?天?空中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天?燈,從兩岸升起,慢慢向中心凝聚。

緊接著,是?她的膽小鬼,一道模糊又?清晰的狗影,心急如焚地站在岸邊狂吠,踱步不安,緊跟著水流,追向順流而下的她。

迷迷瞪瞪中,蘭殊低頭一看,驚駭地發?現,她懷中抱著的,並不是?一個女娃娃,而是?一位,同齡的少年。

蘭殊心口大震,丟失的記憶一並如潮水般湧來,昏的她四肢發?軟,上浮的身子,一時有了下沉的趨勢。

頭痛欲裂中,卻來了一道流水般的身影,一把抓住了她

第126章 第 126 章

秦陌將蘭殊從水中撈起, 發?現她陷入了昏迷。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秦陌心慌不已。

床前,他寸步不離守在了她身旁, 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隻?恨自?己沒看好她。

蘭殊卻在太醫蒞臨之前,睜開了雙眼?。

秦陌的愁容, 頃刻間?轉化成了喜意, 躬身探上前, 一迎上她的視線,卻從?她如畫的眉眼?中,看到了一絲清明的哀傷。

隻?見她凝著他看了良久,撐腰起身,輕啟貝齒,啞了聲道:“秦子彥, 當年救你的人,是不是戴著一副狗麵具?”

秦陌的神色一僵, 蘭殊心裡便有了掂量。

“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救的你?”

“前世。在我們從?東宮搬去王府的時候,我陪你回崔家拿走你以?前的物品, 在你的收納箱裡, 看到了那副麵具。”秦陌如實回答道。

他竟在前世, 就知曉了當年的真相。

蘭殊睜大雙目,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

秦陌道:“我試探過,發?現你忘了。我問了盧梓暮,才知道你的小?狗我便想著, 忘了也好, 隻?要我記得?你的恩情,你記不記得?, 不重要。”

他和朝朝暮暮一樣,隻?希望她每天開開心心的,忘了也好,忘了,就沒有煩惱。

隻?是從?未料到,他們的一片單純好心,最後卻成了彆人挑撥的,可趁之機。

蘭殊愴然不解道:“可盧四哥哥明明知道那晚的人是我,他還為了我的名節,不事聲張,為何後來,卻利用了我的遺忘”

“我隻?知道他受了沈衡的挑唆,但內在真實的原因?,我沒有探尋到。他前世,也未曾得?到善終。”秦陌望著她充滿困惑的蒼白麵容,承諾道,“我會查清楚的。”

蘭殊看了他一眼?,耳邊不由回蕩起秦陌當初那句莫名其妙的哀怨,斷袖也是你害得?。

原來,他是真的將她認錯了。

原來,她才是那個最沒有良心的,不過磕破了頭,竟就敢將她最忠心的小?狗遺忘。

蘭殊的長?睫一顫,淚痕便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她捂著心口,隻?覺得?錐心般的疼痛,深吸了兩口氣?,卻再也忍不住,低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秦陌見她難過,目光泫然,伸手托住她的後腦勺,讓她靠在了自?己懷中。

胸襟的衣領很快便被女孩溫熱的淚水打濕,秦陌抱著她的手緊了緊,喉結下沉,輕聲哽咽。

“你的膽小?鬼因?我而死?,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膽小?鬼。”——

好不容易,秦陌才將蘭殊哄入了眠。

窗外,夜色闌珊。

秦陌站在床頭,幫她將四角的被褥撚好,望著她紅彤彤的眼?眶,長?睫上還殘留著晶瑩的淚珠,不由伸手,撫過她白生生的芙蓉麵。

以?後,可再不能叫她哭了。

真是比剜他的心,還令人難受。

秦陌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屋門忽而被人輕輕叩響。

宮裡傳來急召,要他即刻入宮。

這麼?晚了還來急召,定是出了不小?的事。秦陌將門闔實,一出府門,便翻身上馬,朝著皇城方向飛馳。

禦書房內,李乾坐在桌前,緊皺著眉頭,昌寧站在一側,旁邊的小?藥童,端著一盞拆解的燈。

秦陌一邁進門檻,視線一掃,心裡已有了大半的清明。

昌寧果然在燈罩上查出了一縷來自?異域的古怪香料,冰羅花粉。

這種香料氣?味溫和沁心,適宜混合於任何香氣?中而不互斥,在當地時常用來製作提神的香囊,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彆。

可它出現在李乾的寢宮,恰恰同李乾藥膳中的一味食材,具有強烈的融合作用,形成另外一種很罕見的毒素。

西域人稱它,散心骨。

這是一種鮮為人知的慢性毒素,無色無味,難以?察覺,長?期吸入人體,卻可以?逐漸拖垮一個人的身體,最開始隻?會顯得?體弱多病,好似得?了風寒,後來愈發?衰竭,直到油儘燈枯。

下毒之人心機極為深沉,利用冰羅花粉適宜混於任何香料的優勢,將它抹於燈罩之內,燃燈得?以?揮發?,由李乾吸入體內。

秦陌回想起李乾前世的症狀,心口不禁一片冰涼。

昌寧斷然沒有想過,戒備森嚴的皇宮之中,還能出現這樣隱秘而毒辣的害人手段,直衝她最親的人來,她怒不可遏,一定要揪出幕後黑手。

秦陌身兼數職,回京之後,李乾將整個皇城的防衛都交托在了他的手上。

要想不打草驚蛇地抓住凶手,少不得?他對禦林軍的調動與配合。

這麼?晚召他過來,就是為了讓他同昌寧共謀此事。

秦陌自?當儘心儘力,相比之下,他更加關心李乾當前的安危與處境。

前世,舉全國?之力,他都沒能救下李乾,這毒一旦入腑,幾乎無藥可醫。

然昌寧給了他一個欣慰的答案,“幸而發?現的早,我有把握,我可以?治好他的,不要擔心。”

昌寧目光堅定,轉頭看向秦陌,清秀的麵容卻冒出了一絲駭然,“你彆紅眼?睛啊,信我可好?”

秦陌注視了她良久,側頭歎笑一聲,“沒有。就是,很感謝一個人。”

上天到底是用了多少善良,才造就了那樣的蘭殊。

便是滿懷哀怨,她也從?不遷怒,仍然懷著一顆溫柔的同理心,儘自?己的能力,去給彆人創造更好的結局。

沒有她當年對於命盤的轉動,就不會有今天的昌寧,也不會有日後長?命百歲的李乾。

而他,也不會在曆經波瀾之後,仍有那麼?多親人在身邊——

為固朝綱,陛下中毒一事,不宜聲張。

接下來的幾日,秦陌都留在了宮中,陪同昌寧暗查下毒的幕後凶手。

太醫院在無聲無息中,被他們清洗了一遍。

最後,他們鎖定了太醫院中,一位負責煎藥的內侍。

那內侍召了供,承認自?己在一次給陛下送藥的空隙,往燈罩裡添加了冰羅花。

事情敗露,他亦認罪伏誅,聲稱自?己曾受沈家大恩,原就是沈家派入宮中的線人。

隻?可惜這一世,沈衡早已敗北。

秦陌將凶手提到大理寺內獄,並沒有及時離宮,反而,麵容凝重地朝著坤儀宮的方向走了去。

章肅長?公主身居皇宮多年,一點風吹草動,都難以?逃過她的視線。僅是禦林軍的布防出現了一些不同往常的變化,長?公主便察覺了端倪。

李乾原不想叫長?輩擔驚受怕,可在長?公主威逼之下,還是將實情吐露了出來。

“姑母受了不少驚嚇,你同她說,有寧寧在,朕不會有大礙,好好寬慰她一下。”

秦陌頷首答應,心裡卻犯起疑慮,他母親是何等人物,擔心李乾不假,卻萬萬不是嚇得?著的人。

昌寧說姑母是一時氣?血攻心,秦陌仔細詢問情況,昌寧回憶了許久,告知他,長?公主是聽到“散心骨”三?個字,整個人開始臉色大變的。

秦陌總覺得?,長?公主有什麼?事瞞著他們。

而這件事,很可能就是盧堯辰,同他們反目成仇的原因?。

他大步邁入了坤儀宮,安嬤嬤一見他來,笑臉盈盈,卻哎呀一聲,“王爺來得?不巧,長?公主剛好去端華宮,尋太妃娘娘說話去了。”

秦陌的眸眼?微沉。

今日的端華宮,頗為冷清。

所有的內侍與宮女,一早就被太妃打發?了出去。

端華太妃端坐在了正廳之內,仿佛早有預料章肅長?公主會來找她,親自?備好了茶。

長?公主亦沒有任何隨侍,獨自?一人,拎來了一壺酒。

端華太妃一看見她手上的玉壺,悵然笑道:“我早知曉,若有一日東窗事發?,你第?一個,就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長?公主站在門前,凝了她良久,歎息道:“我的確沒想到,你會選擇同沈家勾結。”

“為何會想不到,難不成,你覺得?我這些年,過得?很好?”

“你若安分守己,我本?可保你直至晚年。這是何必?”

“何必?”端華太妃驀然冷笑了聲,“我偉大的章肅公主,你素來公正,卻為了所謂的江山社稷,包庇皇後這麼?多年,不知午夜夢回,夢中可睡得?安穩?”

長?公主目光閃過一絲驚駭,“你是何時知曉的?”

“天底下豈有不透風的牆?我也不是傻子。”

長?公主默然片刻,將酒壺放在了太妃麵前,“無論如何,你也不該對乾兒出手。”

端華太妃內心毫無波瀾,淡漠地看向那玉壺,冷聲道:“當年,皇後娘娘也是這樣,用一壺酒,將散心骨,喂給了四郎。多好的一個孩子,滿腹經論,有治世之才,比起李乾,好了不知多少!可惜,就為了區區皇位,這麼?被毀了!”

“如今,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長?公主仍然覺得?,錯的是我們?”端華太妃怒道。

“端華,我知道你們受了委屈,但你捫心自?問,當年,你對於皇位,難道就沒有非分之想?若是沒有,你又怎會瞞著兄長?,做出那樣的選擇?”

端華太妃激動道:“我既嫁給了陛下,我想和他有個孩子,我有什麼?錯?”

長?公主神色難辨,眼?底閃過了一絲複雜的情緒,沉吟了許久,隻?斷然道:“大周,不能亂。”

端華太妃蒼涼地笑了起來。

他們這些上位者啊,就是這樣,又無情,又無奈。長?公主是這樣,先帝,何嘗不是如此。

否則,又怎會集萬千寵愛於她一身,卻縱容皇後娘娘,給她的食膳中下避子藥。

她這一生,本?不該有孩子。

長?公主不再多說,隻?將酒壺留下,轉身離去。

端華太妃怔怔將皇宮的高牆看了許久,嗤笑低頭,將那壺中的酒水,倒出來了一杯。

長?公主提裙邁出端華宮門,站在朱漆大門前,沉默良久,回頭看了一眼?,目光中,終是流露了一份憐憫出來。

她深深歎了一息,轉過首,與秦陌四目相對。

八月的秋風,將禦花園內的喬木,掃得?滿地金黃。

秦陌跟隨著長?公主的步伐,走在銀杏樹下。

這孩子竟能查到端華宮的頭上,長?公主心中不可謂不意外。

她原以?為,上一代的恩怨,本?該在上一代了結。上一代的秘密,也該由她,徹底埋入塵土中去。

可秦陌要求知曉真相。

“事情已經平複,真相於你而言,有那麼?重要?”長?公主問道。

“很重要。”

他要給一個人交代。

那困擾了他們一世的因?果,他要同蘭殊說清楚。

今生他人不知她前世的委屈,他卻不能那般迷迷糊糊地應付而過。

長?公主回過頭,看向了他堅定的眼?眸。他的脾性,她素來了解,若不告知他,萬萬是不會罷休的。

搞不好,還會捅到陛下那去,那便是真的,冤冤相報何時了了。

長?公主思?忖良久,最終歎了口氣?,“太妃對乾兒如此憎恨,一切皆因?,盧堯辰實則是她的孩子。他是先帝的皇長?子。”

先帝在世年間?,皇後娘娘的母家勢大,連先帝都不得?不忌憚三?分。

皇後多年未孕,亦不願宮中其他妃子先她誕下龍子,便悄悄把控著後宮妃子的生育。

先帝知她所作所為,為了李氏江山穩固,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當時的端華太妃,作為宮中最受寵的妃子,意外識破了皇後的伎倆,不甘就此屈於人下,偷偷懷上了先帝的龍種。

為了不被皇後娘娘發?現,端華在懷有身孕之後,奏請回老家省親。

端華太妃有個胞姐,與她感情甚篤,她在長?姐家中悄然生子,並托付給了長?姐照顧,成了盧家的四郎。

一切原在她的把控中天衣無縫,可後來,隨著先帝的身體愈發?年邁,端華太妃心裡生出了妄念,忍不住,想將實情吐露給先帝。

在那時的形勢下,盧堯辰遠比年幼無知的李乾,更有能力繼承皇位。

可不等她先行動,皇後娘娘完全控製了後宮,從?她的貼身宮女那兒,得?知了盧堯辰,實為先皇之子。

她雷霆震怒,派人偷偷將一碗散心骨送到了盧堯辰的書桌前。

這種毒,慢慢食入會拖垮人的身體,可一旦過量,便會當場斃命。

隻?歎盧堯辰運氣?好,並沒有吃下太多,最後落了個久病纏身的下場。

皇後娘娘見他沒死?,企圖再度動手,卻被章肅長?公主察覺,長?公主為了朝堂安穩,選擇了隱瞞此事。

作為交易,皇後娘娘必須放過盧堯辰。

“他已然是個廢人,成不了大器了。還請嫂嫂,可以?高抬貴手。”

後來,章肅長?公主扶了嫡皇子李乾上位,皇後娘娘也在先帝駕崩不久,相繼薨逝。

長?公主原以?為這件事就此埋入黃土。

可不料,太妃終是咽不下當年皇後迫害的氣?,也想下一樣的毒,害死?李乾。

當年宴席上那一箭,也是端華太妃對於長?公主包庇禍首的記恨,聯合沈家,放任外敵入宴刺殺秦陌。

“是我察覺的太晚,叫你們受了苦。”

長?公主的神色蒼白落寞,這些年,太妃也一直偽裝的極好,安分守己,未有半刻荒唐,而她心中對端華宮懷有愧疚,一直對太妃多有照拂。

可終究,難保兩全。

秦陌心中掀著驚濤駭浪,凝望著長?公主悵然的身影,回想起當年,他誤以?為自?己是斷袖,知子莫若母,長?公主那般敏銳,又怎麼?一點兒都沒有發?覺。

可她寧願同李乾配合,逼他成婚娶妻,也沒有選擇動盧堯辰分毫。

否則憑她雷厲風行的性子,發?現自?己兒子有了如此荒唐的想法,恐怕早已將盧堯辰,扔到了哪個犄角旮旯,叫他永世再尋不著。

長?公主已然儘力。而這一世,隨著許多事態的發?展不複往昔,或許是審時度勢,或許是心懷不忍,端華太妃最終,也選擇放過了她的孩子。

從?盧堯辰這一世的行為可知,她並沒有將仇恨,再度附加在他的身上。

不論是對於李乾還是盧堯辰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不知道——

皇城外,長?安城仍舊是一派繁華祥和。

蘭殊躺了一夜過後,再度打起了精神。這幾日,一心想要給膽小?鬼立一個靈牌,放到香火前供奉。

可玉清觀與相國?寺都不願意將一隻?家犬的靈位與亡者的靈位並肩。

蘭殊打聽了許久,聽聞福靈山上一直避世的弗塵靈觀,近日竟打開了山門,開始接待各路香客。

蘭殊準備上山試試運氣?。

再度走上那條長?長?的長?壽坡,這一晃,已經十年。

記憶在腦海中不斷交織,蘭殊抬起首,仿佛再度看到了那個倨傲的少年,小?心翼翼牽著少女,一步不落地往山頂走去。

臨近山門口,蘭殊雙手合十,同山門前的小?仙童行稽首禮,轉眼?,卻看見靈溪握著一把飄逸的拂塵,從?門內翩翩而來。

靈溪一掃拂塵,行禮笑道:“一大早聽到屋外的仙鶴長?唳,便知定有貴客來訪,果不其然。”

蘭殊的神色充滿了意外,但見熟人,心裡總有了更多期許。

她將此行的目的全盤托出,靈溪不過猶豫須臾,便點頭應許。

“眾生平等,何況如此一隻?忠犬。恩公知恩圖報,不屈於世俗目光,更叫靈溪佩服。”

蘭殊說不出的開心,靈溪躬身請她進觀喝茶。

蘭殊隨在靈溪身後進觀,詢問她為何來了長?安,一打聽,才知她的師父,正是這間?道觀的觀主,仙逝之時,將道觀交予了她。

蘭殊聽著她的描述,不由想起了船上那位下山給她算命的道士,兩人將信息一交換,靈溪笑道:“正是我師父。”

一絲怨念從?蘭殊的雙靨橫掃而過。

靈溪聽她頗有故事的歎了一口氣?,納罕一打聽,原來她師父還給她算過命,說得?卻不是什麼?中聽的話語。

靈溪道:“我師父他就是太愛說實話”

蘭殊臉色一下變得?更黑,靈溪窘迫咳了一聲,寬慰道:“不過十年前的一兩命數,恐是到不了今日,恩公的命數,肯定已經發?生了轉變,倒也不必太把他老人家的話放心上。”

蘭殊聽到命運轉變,不由眼?眸明亮了起來,靈溪心有安撫之意,便提出若是她不介意,她可以?再為她算一次。

“師父的本?事,靈溪還是學得?了一點皮毛。”

蘭殊來了興致,與她並肩走近了觀宇之中。

兩人坐在蒲團之上,靈溪再給她算了一次,結果當真與先前有了大大的不同。

“六兩。”

蘭殊吃了一驚,不曾想這命數竟似豬肉,竟還能活生生長?出五兩來。

她不由詢問起其中緣由,甚至懷疑她師父這等算法,完全是拿人玩笑,匡騙的手段,一時一個數,根本?毫無道理可言。

靈溪無法回應匡不匡騙,隻?道按常理,一個人的命數在出生那刻,就已經有了定論,就算略有波動,也不至於扭轉乾坤般的激增。

“恩公這種情況,著實少見。也不知,是不是被人偷天換日了。”

蘭殊駭然道:“你是指,換命?”

靈溪先是頷首,而後又輕唔了聲,“不過按道理是沒這個可能的。命數這等東西,要變,本?就違反天理,況且向來都是壞的換成好的,如何能有人特意將好的”

去補她這可憐兮兮的一兩薄命呢。

蘭殊想想也覺得?沒什麼?道理,不過她能從?前世回來,本?就已經是命數最大的轉變。

她倒沒有十分糾結這算法上的幾斤幾兩,隻?是腦海中靈光一閃,忽而很想知曉,當年與她一同算命的少年,如今,命數幾何。

蘭殊轉眼?提筆,寫下了秦陌的生辰八字,要求靈溪再卜一卦。

蘭殊冷不丁地想,她的要求也不高,他那般富有到令人眼?紅的命數,隻?要稍微掉下那麼?一二兩,她心裡就算是平衡了。

“四兩。”

這個回答一出口,蘭殊不由怔了怔。

盼著掉個一二兩,讓她偷偷樂上一樂,與現實中跌了整整五兩,給人心中的落差,還是不一樣的。

靈溪卻好似早有預料,不由歎笑道:“兩人一起,還是十兩,不多也不少。果真如師父所言,天道是個守恒的盤。”

蘭殊將目光瞬向她,裡麵充滿了疑惑不解,靈溪卻不再多說,隻?把視線,落在了她的胸前。

自?那日秦陌將菩提白玉項鏈戴在了她身上,蘭殊便一直佩著它,不曾卸下。

靈溪問道:“這枚玉,倒是塊靈寶。可曾開過光?”

蘭殊握起它,摩挲了一下其中紋路,“應該沒有。”

秦陌征戰沙場,能記得?給她帶手信,已是十分難得?,哪兒還會有時間?,跑去寺廟道觀裡開光。

經靈溪這麼?一提醒,蘭殊索性將它摘了下來,由她拿去熏染一些香火氣?息。

靈溪頷首起身,窗外,忽而來了一場秋雨。

一道閃電劈下,天空便如裂帛,瓢潑大雨,劈頭蓋臉而來。

直到午膳過後,蘭殊將膽小?鬼的牌位放上了香案台,雨聲仍然沒有停止的趨勢。

她靜靜站在香案前,出了會神,靈溪將白玉拿了回來,見她眼?中透出了一些疲倦,引她前往禪房休息。

秋雨綿綿,清洗著庭院中,散落一地的枯黃。

床榻前,蘭殊將菩提白玉再度戴回了胸前,放在手上掂了掂,心中,還是沒有放下那九轉四的命數。

他的命,竟變得?比她薄了嗎?

回想這一世的大多數苦難,包括那一箭,也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蘭殊隱隱覺得?哪兒不對,卻又想不通,道不明,伴著耳畔邊淅淅瀝瀝的雨聲,她握著菩提白玉,嗅到了玉上沾染的檀香之氣?,漸漸進入了夢鄉

第127章 第 127 章

再睜眼, 蘭殊卻來到了皇宮,禦書房內。

她朝著右邊看去,李乾靠在了書房另一隅的羅漢榻上, 麵如白紙,滿眼倉惶,顫顫握著劉公公的手, 不停叮囑他這幾日一定要多多陪伴秦陌左右, 幫他看著他點?。

李乾沉痛道:“崔氏驟然離世, 我?擔心,他會想不開。”

蘭殊心頭一驚,才發現,自己回到了前世,她死後的那些日子。

在她死後,秦陌有?條不紊地平叛逆黨, 代?替李乾處理朝堂亂作?一團的各類事宜。

整個人沉穩冷靜,全然?看不出剛剛經曆家喪的模樣, 態度平淡到,似是?什麼都沒發生。

女兒家的屍身放在靈堂足足半月有?餘, 他才得已抽身回來, 匆匆忙忙的步伐, 直到邁至靈堂前, 停下了腳步。

剛下過幾場雨,這?幾日,天空一直霧蒙蒙的。

四周繚繞著模糊的水汽, 無端生出一股子壓抑的陰冷感。

秦陌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 根本?沒有?時間料理白事,管家得不到他的回應, 一直也不敢將王妃下葬。

屍身含了上等的防腐丹,靈堂內沒有?任何腐爛的惡臭,甚至,有?一股沁脾的熟悉清香。

劉公公驚詫於這?股超脫於檀香繚繞的香氣,轉頭,隻?見秦陌垂下眸,仍是?平靜的語氣,“你?去忙吧,我?想單獨和她呆一會。”

劉公公躬身道了句王爺節哀。

秦陌略點?了點?頭,“我?沒事。”

他嘴上說著沒事,臉上卻有?片刻的空白。

劉公公走時,隻?見秦陌邁進門檻,走向了棺槨旁邊,於蘭殊的身旁坐了下來,目光緩緩落在了女子臉上,麵色淡然?,並無任何異樣。

直到第?二天,李乾病中蘇醒,聽聞秦陌回府進了靈堂,強撐著病體,掙紮起了身。

劉公公陪同他前往攝政王府吊唁,卻聽管家愁眉苦臉道:“王爺至今還在靈堂,不許任何人靠近。”

李乾快步趕至靈堂,掀起袍腳,剛進門,驀然?睜大了雙眼。

秦陌被腳步聲驚動,似是?並不知自己已一夜白頭,望見他的臉,疑心是?不是?朝裡又出了什麼事,心裡一緊張,倏爾從棺槨旁站了起來。

卻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眠,起的猛了,耳畔卻漸漸模糊,眼前一片發黑起來。

一直悶著的心口忽而一陣銳如刀絞的刺痛,一口血,毫無征兆地濺到了棺槨旁。

李乾嚇得一把掙開劉公公的摻扶,衝上前,撲上了他。

秦陌目光飄忽了會,恍若大夢初醒,心如死灰,看向李乾的麵容,呢喃道:“哥,我?的朱朱沒了。”

玉山將傾,黃粱一夢,大周朝好不容易複興的氣數,頃刻間,化為烏有?。

蘭殊怔怔凝望著地上那一灘黑血,與他花白的長?發,方一抬腳,又踏入了另一個場景之中。

仍是?在王府內。

她靜靜地安躺在了木棺之中,熟悉的姿容傾城絕色,櫻唇蒼白。

裙頭上方的胸口處,繡上了一朵烈焰的牡丹花。

秦陌俯身為她描唇,指腹摩挲過她毫無溫度的頰邊,愴然?一笑,“這?麼安靜,真不像你?。”

蘭殊盯著他披落在胸前的華發,心口頓如巨石碾過,這?股摧心肝的滋味來得突然?,疼得她腳尖一軟,經不住,扶住了木棺的邊沿。

下一刻,秦陌卻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白玉,放在了她的手心。

靜塵在一旁激動地勸說道:“這?塊玉,畢竟隻?是?個傳說,若不能成真,王爺隻?會白舍性命。”

“可除了命,我?還剩什麼?”

秦陌俯下身,在毫無生氣的女兒家眉間吻了一下,深情而執著,虔誠又認真,近乎是?祈求的。

點?上一把火,燒去了她的屍身。

她不知靜塵說的傳說是?什麼。

她也不知他用了什麼道法或是?邪術,她隻?在他一日接著一日徹夜難眠,魂不守舍中,發現那枚寶玉,顏色越來越紅。

秦陌頹靡了好久好久。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晃蕩在人間,恍若一副空殼。

令人欣慰的是?,他後來終還是?振作?了起來。

沈太?師想必也很意外,明明失去了摯愛,竟也沒打倒他。

難不成,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喜歡崔氏女。

接下來的歲月,秦陌一心撲在了大周的江山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締造一個太?平盛世。

終在他油儘燈枯之日,他完成了當?年對她的承諾,實現了她的願景。

那也是?一個秋日的雨天。

庭院外布滿了枯枝殘葉。

蘭殊緩緩走進門,望向了榻上躺著的一頭華發的他。

他已到了古稀之年,曾經璀璨淩厲的目光,也變得渾濁不堪,猶如那案台上的殘蠟,再不過一陣風吹,便將泯滅。

渾身上下,再不見當?年的英姿神采,唯獨心口那一枚菩提玉,豔麗通紅,恍若馬上就要迎接新生。

這?一回,他似是?看見了她,眼睛忽而一下亮了起來,撐腰起身,呆呆坐在床頭凝望了她良久,難以置信道:“你?怎麼回來了?”

蘭殊在夢中一直沒有?開過口,一張嘴,全然?不知自己的聲音,竟然?已經啞了,“就要走了。”

他終是?養成了她重生的靈魂,在他亡故的那刻,回到他們最初的起點?。

秦陌張了張嘴,最終輕笑了聲,“你?倒是?不客氣。”

“過來,再讓我?抱一下。”

蘭殊倏爾落下了兩滴淚水,不願叫他見到自己如此不爭氣的模樣,側臉避過一邊,擦了擦眼角,低著頭乖順走了過去。

秦陌柔柔地環住了她,就好似年輕時一樣。

“外頭的盛世,你?看到了嗎?”

“我?是?不是?你?心中,永遠的大英雄?”

蘭殊渾身的血液猶如逆行般梗塞在肋骨之下,哽咽道:“想得美,你?還差得遠。”

秦陌是?有?多?久,沒聽過她這?些嬌嗔的話了。

他閉上了雙眼,不由將她摟緊,戀戀不舍道:“崔蘭殊,回去以後,若是?我?把你?忘了,你?可一定要讓我?再次喜歡上你?。”

蘭殊的心頭一緊,淚痕再度滑落,撇了撇嘴,冷哼了聲,“若我?不呢?”

秦陌蒼涼地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會怪我?。”

“不願意也沒事。不論你?變成什麼樣,隻?要是?你?,我?一定都會喜歡的。”

窗台外的秋風,吹散了案幾上的殘燭。

男子猶在耳畔的言語隨風散落,如同著他緊緊環住她後背的雙手,一並垂到了床頭。

可他承諾的話,卻沒有?不兌現過。

蘭殊心房一股巨大的抽痛感湧了上來,壓抑著她無法呼吸,好不容易倒吸了一口涼氣,睜開雙眼,驀然?從榻上,蘇醒了過來。

愣怔了好一會,蘭殊飄忽散亂的視線才有?了焦距,呆呆地盯著昏暗熟悉的床帳,手心上緊握的白玉,被她捂出了一片溫熱,心口砰跳不止,內心一片迷茫。

屋外,山嵐呼呼而過,帶來了觀中的暮鐘聲,空穀回轉,烏雲下落人間。

鐘聲同雨聲的交雜中,小仙童清脆的嗓音穿越而來,“王爺這?邊請。”

蘭殊心頭猛地一震,聽見了門口趨近的動靜,一把推開門,目光猝不及防,撞進了男子的眼中。

秦陌頓了頓,罩傘而來:“我?聽說你?來了這?。下雨了,便想著過來接你?。”

蘭殊不知自己心裡該是?個什麼滋味,呆呆望著庭前撐傘而來的他,神思有?一霎那間的恍惚。

她不由上前走了兩步,不待步入雨中,油紙傘便已罩在了女孩的頭頂上。

“看這?烏雲,待會雨勢怕是?更大,要不要現在回家?”

蘭殊沉默了良久,回了一聲“好”。

秦陌不動聲色往她頭上推了大半部?分的傘,露在外頭的右肩瞬時覆上了一層水漬,他也不在意,就這?麼緩緩陪她下山。

一路走下長?壽坡,秦陌心中記掛著交代?,便將盧堯辰的事情,複述給了蘭殊聽。

蘭殊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似是?一直都在遊神,盧堯辰的動機也已經不再重要,隻?在最後歎了句:“盧四哥哥,也是?個可憐人。”

“你?不記恨他離間我?你??”

秦陌本?還糾結對於盧堯辰的處置,想聽聽她的看法的。

“自然?記恨,但那也是?前世的記恨。”

這?一世,沈太?師依舊沒有?顧念舊日情分,邵老夫人仍然?將箭頭對準了她,唯獨盧堯辰,他什麼都沒有?做。

蘭殊道:“不知者無罪。何況前世,你?既把他誤認成救命恩人,幫他擋刀也是?報恩,其實是?常理之中,沒什麼醋好吃的。是?我?倆感情不好,怨不得彆人挑唆。”

她一句“感情不好”糊了他一臉,秦陌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頗有?些哭笑不得,看她一眼,輕聲呢喃道:“我?那會給他擋刀,才不是?為了報恩”

蘭殊抬起頭,秦陌不再說話,溫柔引著她,走向了山腳下停駐的馬車。

兩人剛踏進了車廂,放下車簾,蘭殊理了理頭髻,還未入座,車夫揚鞭馳騁,馬車頃刻間向前奔馳,一瞬的顛簸,蘭殊猝不及防,跌進了他的懷中。

直到雙手握住了他的肩頭,蘭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秦陌的肩膀已經完全濕透了。

馬車轆轆前行。

四目交彙,蘭殊望著他如漆的墨發,他深邃迷人的鳳眼,他年輕英俊的麵容,一時間,百感交集,平日寬似碧海的心口,此時此刻恍若塞滿了流沙。

填海本?不是?一件易事,可秦陌足夠的耐心,終究,將她“知天地廣闊,人不過滄海一粟”的釋懷心胸,堵得隻?剩下一隅,裡麵存放的,是?一個拿不起,也放不下的他。

蘭殊心中忍不住地唏噓,而她此刻的目光如此專注,秦陌的心砰砰直跳,沉浸在她近在咫尺的鮮活呼吸中,仿佛下一刻,就想義無反顧地擁吻上去。

可他的理智告訴他,還不行。

秦陌從來都不敢逼她太?緊,害怕她再度逃離,隻?想將他全心全意的愛戀開出一個小口,細水長?流地一點?點?流向她。

山雨並沒有?延綿到長?安城腳下。

馬車停在了趙家門口,秦陌掀開車窗,見外頭猶有?晴空,勾起唇角,轉眸,輕拍了拍出了一路神的蘭殊,提醒她到家了。

蘭殊緩緩起了半身,站在車簾前,猶疑了好一片刻,忽而回過頭,“要不然?,我?給你?留個後?”

秦陌先是?一呆,被她的話語砸在腦門上,眼前幾乎一黑,好半晌反應過來,仍在耳鳴不止,懷疑自己聽岔了聲。

他心底生出一縷驚歡,恍如做夢般,克製著,不敢置信地問:“你?再說一遍?”

蘭殊清澈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慌亂,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不得了的浪蕩話。

她乾乾咳嗽了聲,“不願意,就當?我?沒說。”

蘭殊彎身想要打開車簾離去,用逃離車廂的步伐,避過他審視的目光。

身後伸來一隻?大手,環上了她的腰身。

秦陌緊緊從身後抱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願意。”

第128章 第 128 章

三書六禮, 重?新下聘。

章肅長公主親自上門說親,李乾微服助陣,雙方洽談期間?, 他忍不住覷了眼一旁難得謙謙的秦陌。

在彆人眼裡,秦陌一副彬彬有禮的斯文?樣,落到李乾眼中, 此時此刻的?他, 簡直又高興又得?意, 尾巴都?快翹上了天?。

喝茶的?間?隙,李乾舉著?茶杯,輕聲譏笑道:“經年癡心妄想,一朝美夢成真?”

秦陌握著?茶杯的?手一頓,麵不改色道:“她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嫁彆人不如跟回我。”

李乾親眼目睹過他這些年失去愛妻後?的?落魄可憐樣, 無話可說,隻能賜予一個濃厚的?冷笑——

臘月, 又是一年末尾的?大吉日。

卻不知是老天?爺開的?玩笑,還是有心?敲打, 王府大喜之日, 長安城又一次, 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瑞雪。

窗外, 雪花如絮,紛紛揚揚。

秦陌見此熟悉場景,內心?不由撥了一個冷顫, 連忙將?窗戶一關, 嚴嚴實實,不透一縷寒風進來?, 決計不叫蘭殊看到。

這可實在關係到,她會不會翻起舊賬,而他能不能,如願睡在洞房。

明明是複婚,看見床頭端坐的?新娘,秦陌還是有點夢幻的?感覺,腳步有些發飄。

紅蓋頭輕輕掀起,九翬四鳳冠下的?女孩剛抬起眸,新郎官便緊緊攥住了她的?手,生怕下一秒,她再度化作輕煙隨風而去,他又從夢裡醒了過來?。

蘭殊今日靨上的?胭脂彆樣的?紅,猶如少女般嬌羞,任由他將?自己盯了片刻,側過頭,先開口提出洗漱。

明明前一刻還似頭婚的?緊張,這一刻,卻又耍起老夫老妻的?流氓,“一起洗嗎?”

蘭殊坐在梳妝台前,引臂拆冠的?手微微一頓。

也不是沒有一起洗過,隻是以前一到水裡,他總是克製不住地孟浪。

蘭殊遲疑地拿起了換洗衣裳,秦陌已經無聲笑眯了眼。

另一廂,銀裳已經帶著?小婢女打好了水,躬身退避,門扉輕輕扣上,帶起一陣短促的?氣流。

秦陌並沒有擁她一起轉入屏風,看來?隻是壞心?眼地逗弄了她一下。

蘭殊在心?底悄無聲息地鬆了口氣,站在衣架子前,褪下了自己的?外衫。緊接著?,她拉開了胸前的?盤扣,無意間?回首,隻見秦陌正倚在床前,盯著?她看。

蘭殊第一時間?想叫秦陌暫避,轉而想,都?拜過三回堂了,這會扭捏,未免矯情了些。

她若無其事地轉回頭,長吸了一口氣,鬆開了裙頭。

礙於?總感覺後?背有一道視線緊緊黏在自己身上,蘭殊這一係列褪衣的?動作,完成的?有些困難。

秦陌望著?她的?目光幽深難測,若這是夢,他隻願自己永遠都?不要醒來?。

案幾上的?燭火一跳一跳的?,銀骨炭籠,蒸蒸暖著?整個房屋,屏風後?,伴著?一道嘩啦水聲,蘭殊躲進了偌大的?浴桶中。

待她洗漱出來?,秦陌支著?腿,已經把三個暖袋放在了鴛鴦被褥內。

蘭殊見他屈膝在床尾忙活,不禁疑惑道:“你在做什麼??”

秦陌頭也未回道:“怕你冷。”

蘭殊用帨巾絞了絞打濕的?發梢,喚人給他換了一桶熱水。

秦陌彎身將?被褥整理好,轉而進了屏風,沐浴更衣出來?,發現蘭殊坐到了圓桌前,手上已經備上了一壺溫酒。

秦陌的?目光透出一絲疑惑,蘭殊乾乾咳嗽一聲,委婉道:“提一下興致。”

秦陌頓時回想起前世他們的?初次,確實是她設法提了他的?興,才得?已圓了房。

所以,她這是覺得?沒這類東西,他便不成嗎?

蘭殊起身準備給他斟酒,秦陌大步上前,一把推翻了酒盞,攬腰將?她抱起。

“我不需要這個。”語音一落,新郎將?她的?雙手按在了被褥之間?,溫熱的?氣息襲了上來?。

蘭殊仰起天?鵝般細長的?脖頸,略一嗔聲,隻覺得?襟口發涼。

瑰色的?真絲薄紗睡裙,不知不覺被扯落,儘數堆到了腰際之間?。

鴛鴦被豔紅如楓,襯得?她愈發膚白若雪。

秦陌同她一並滾到了榻上,一傾身,發現床尾的?暖袋不在了。

蘭殊早已把那礙事的?暖袋抽了出來?,四目相對,她雙靨微紅,低頭朝著?他寬大結實的?胸口貼了兩分?。

“有你就夠了。”

這的?確是一句實話,秦陌怔了下,輕輕笑了。

男人熟悉的?氣息逐漸籠了上來?,一手攬著?她,另一隻手沒完沒了摩挲起她每一寸肌膚。

那炙熱的?手掌,像是恨不得?在每一處都?烙下他的?印記,這樣,便不會再有人,敢來?覬覦她分?毫。

蘭殊空空的?腦袋不由在他的?反複撥弄中,回想起同他的?第一回,桃蕊初綻,便遭了狠狠一頓欺淩,後?背不由滲出一層薄汗,整個身骨緊繃了起來?。

就在這時,秦陌的?動作停了下來?。

額間?抵著?她的?額間?,望向她的?眼睛。

“彆怕。我會輕一些的?。”

看來?他也記起了那時因藥物催發而不受控製的?自己。

秦陌的?神色和語氣,總是淡定的?,說著?這樣的?話,叫蘭殊感覺微妙十足,心?口,不禁錯跳了好幾排。

然不待她仔細浮想他這話的?深意,輕攏慢撚的?吻,將?她吞噬在了靡靡夜色之中。

床板吱呀一聲響了起來?,金絲軟枕間?,蘭殊微微皺眉,頸上的?筋脈,緊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雙眸瑩瑩,遙望著?起起伏伏的?床帳。

秦陌見她眼角猶有了淚痕,一時間?,不知是否該繼續下去。蘭殊雙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口處,含糊的?嗚咽了聲。

那略有嗔色的?嗓音並不難受,反而,歡愉。

秦陌心?裡最後?一分?理性與克製,徹底分?崩離析。

經年的?癡夢成了真,卻又比夢裡,更讓人流連忘返。

直到深夜,秦陌將?她抱在懷裡,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圓滿。

女兒家的?玉軀嬌弱不堪,腰肢纖細,伸手一攏,便能徹底拿捏。

就這麼?大點的?人,捧在手心?上,那麼?輕,卻像是至此,他才擁有了完整鮮活的?一生——

第二日清晨。

秦陌從床榻起身,穿戴齊整,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道貌岸然樣。

他邁步走到門口,正準備上朝,中途不知想起什麼?,複又折了回來?,彎腰朝榻上睡眼朦朧的?人兒,重?重?一吻,“等我回來?吃飯。”

“嗯。”

女孩迷瞪著?雙眼,低低應了聲。

秦陌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了許久,忽而自嘲地笑,“我好怕這是夢,你不會在我回來?的?時候,又不見了吧。”

蘭殊埋汰道:“都?成婚了。”

“之前也成婚了,還不是吵著?要同我和離。”

蘭殊睨了他一眼,倏爾想起他當年出征的?時候,她的?確借機逃跑了,他有這樣的?顧慮,也不是沒有前車之鑒。

“我既答應了,就不會反悔。”蘭殊難得?承諾道——

然秦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一日他匆匆上朝,為得?就是正兒八經,給吏部遞去了一份充實的?告假帖。

接下來?近乎大半個月,秦陌賴在了家中,守著?蘭殊不走。

蘭殊從未懷疑過他會怠業,見他天?天?抱著?她無所事事,還以為近日朝中事少人閒。

直到今日,曹將?軍被軍營裡堆積如山的?公務拖到沒法,不得?不頂了一腦門官司,親自登門拜訪。

蘭殊才知道,秦陌已經不務正業多日了。

蘭殊替他羞臊,親自為曹將?軍端茶送水,禮畢,便退了出去,絕不打擾他乾正事分?毫。

曹將?軍不請自來?,承受著?秦陌極度嫌棄的?目光,硬著?頭皮把緊要的?公文?一個個同他彙報了遍,如願得?到了他的?一一批注後?,馬不停蹄選擇了逃跑。

曹將?軍一離去,秦陌走出正廳,見蘭殊坐在了院前的?秋千上看書,款款來?到樹下。

他雙手握住了秋千的?纖繩,將?她定在了麵前。

蘭殊一抬頭,秦陌俯首,自然而然地吻了她額間?一下。

曹將?軍前腳已經邁出了院門,忽而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事,調轉回頭,不幸恰好看到了此情此景,一時直了眼,被地上的?小石子踉蹌了下。

秦陌站在秋千旁,聽?見動靜,轉頭看到來?人,臉不紅氣不喘,問?他還有什麼?事沒說。

曹將?軍眼力見不行,但好歹識相,連忙搖了搖頭,倉皇逃去,年過四十的?老臉上,登時浮出了一片紅雲。

這會兒,他可算是明白為何公文?堆山碼海,文?長青和王參軍寧願加班加點,熬夜乾活,也不願跑到王府,打攪秦陌片刻了。

他從未料到,他們向來?清心?寡欲,八風不動的?秦大帥,竟也會同一名女子,光天?化日下,親親我我,膩膩歪歪——

好在蘭殊體恤將?士不易,得?知秦陌積壓公務,毫不留情把他按進了書房,待了整整一天?。

到得?深夜,蘭殊仿佛才記起書房被她關了個人,一時心?軟,給他送了趟夜宵。

“原來?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夫君?”

男人這玩意,果真是娶到手後?便開始猖狂,秦陌的?抱怨,現在是半分?都?不遮掩了。

蘭殊也不是個示弱的?,提著?食盒,努了努嘴,冷聲道:“你忘了?你以前處理公務的?時候,從來?不愛我靠近書房的?。”

若不是他回回都?會叮囑她不用過來?,前世的?她,怎會在他夜不歸宿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守著?家門。早就借著?送飯的?托辭,跑去禦書房陪他了。

要不說打回旋鏢是最爽的?呢。

秦陌的?臉色僵了片刻,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從案牘前抽身出來?,將?她手上的?食盒放到一邊,攔腰一抱,把她放到了腿上。

秦陌耐心?解釋道:“不讓你來?,不是不歡喜你來?。”

“隻是怕你來?了,消磨我的?誌氣。”

“你在旁邊,我哪有心?思?看公文?。”

就像現在。他一握住她的?手,就不想鬆開了。

公文?哪有鉗著?她的?皓腕有滋味呢。

蘭殊據理力爭道:“我也沒打擾過你,都?是見你一天?沒有吃飯,才來?看望的?。”

秦陌微微眯縫了眼睛,“你沒有?”

蘭殊撅著?下巴,同他四目相對,秦陌見她如此囂張,捏住她的?耳朵,無情開口喚醒她不堪回首的?記憶。

猶記得?他倆婚後?相戀的?初期,蘭殊一步一步的?攻克,常令他防不勝防,她還擅長乘勝追擊,回回都?在他辦公的?時候,給他送各種羹湯。

隻要他不反對,她總會從善如流地坐到他旁邊,眼巴巴將?他看著?。

他處理公務時,她很懂事,隻看不擾。一旦發現他在看閒書,她便愛打著?請教的?由頭,纏著?他不放。

“這個是什麼?意思??”“那個是什麼?意思??”“秦子彥,你給我講講好不好?”

秦陌一旦開口,便會落入她的?圈套,她以極自然的?姿態走到他身邊,從身後?攀住他的?肩膀,道是沒聽?明白,要他再講一遍。

他自認為解釋得?很淺顯,幾番嘗試無果,不由皺起眉稍,扭頭問?她:“哪裡不明白?”

她仿佛掐著?時機般,將?臉恰到好處地往前湊一下,隻要秦陌一回頭,薄唇便會挨在她如脂般的?臉頰上。

“秦子彥,你偷親我。”

秦陌:“……”

她惡人先告狀,還得?意地笑,那彎起的?眼眸就像月牙般,照著?每一個春心?浮動的?夜晚。

秦陌一字一句,如實陳述她當年的?“引誘”與“魅惑”。

蘭殊鬢邊的?頭發被他的?聲聲指控,麻到一根根立了起來?。

她輕嘶了一聲,嘴硬道:“我有嗎?”

“你是要我舉更多的?例子嗎?”

蘭殊緊了緊眉頭,一把捂了他的?嘴。

秦陌握下她的?手,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如今再想,那些和尚對你的?批語,也不是空穴來?風。你的?確很有紅顏禍水的?潛質。”

蘭殊這下不服了,“我倆到底是誰霍霍誰,有待商榷得?很。”

秦陌輕笑了一聲,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暖了暖,繼而,將?自己滾燙的?嘴唇,烙在她雪白的?手背上。

蘭殊眨了下眼,下一刻,被他打橫抱起,放到了書桌前。

秦陌輕車熟路地滅了燈,蘭殊的?視線一黑,男人指尖熟悉的?撩撥,已經在她身上落了下來?。

那讓他操勞了一天?的?公文?,最後?,儘數撒到了地上。

桌前,隻堆著?女兒家散亂的?衣衫。

秦陌於?這事上強勢,卻沒有那麼?喜好強迫的?感覺。雖然想要的?時候從來?不過問?,牽過她的?人就往身下壓。

一壁不許反抗,一壁又耐心?十足地勾纏。

總撩得?她情動不已,起初再不肯,最後?都?會半推半就給了他。

一直折騰到了後?半夜,蘭殊筋疲力儘,靠在書房的?羅漢榻上,披著?羊毛毯,迷離的?目光,放空了一切,呆呆盯著?秦陌看。

秦陌低下頭,忽而覺得?和尚們說她是禍水,真不是沒有道理。

有這樣的?酥軟在懷,真沒什麼?心?思?去想建功立業了。

好在,他至少投了個不錯的?胎,這偌大家業,應該也夠她消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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