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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養一隻嬌氣人魚 歲拾 68397 字 2024-08-08

人魚耳根都要熟透了, 又熱又紅, 視線躲閃著, 遲遲沒有落在罪魁禍首身上。

這個時候, 陸地和海洋的差異便體現得淋漓儘致。

人類狡猾迂回,善於用一切言語和行動讓自己處於優勢地位,顛倒黑白, 混淆概念。

人魚呆呆愣愣的, 一時間居然找不出反駁的話。

淡色睫毛輕輕顫了顫, 在人類的目光中顯得更為害羞, 仿佛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著,手指都在微微蜷縮。

許明習鮮少這樣言語,除了平時接觸的多是商業合作夥伴外,她也並不相信彆人,連個知心朋友都沒有, 談何與人調侃玩笑。

見人魚這般忸怩,她心中一動,本該見好就收, 卻有種莫名的情緒在催促著她, 想要趁機再欺負一下不諳世事的人魚。

許明習眼中閃過笑意, 嗓音放低著說:“難道是我醜的不忍直視?”

聞言,人魚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人類當然有著出色的外表,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不論骨相還是皮相,都堪稱完美,每一個部位都長在她的審美點。

人魚喜歡美麗的事物,如果人類長得醜一些,她大概是要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副姿態落在人類眼中,是怎樣可愛的表現。

許明習心底冒出一股淡淡的癢意,手指輕輕摩挲著人魚的手背,想要去觸碰對方白嫩的臉頰,或者淡色的睫毛。

好可愛。

人類幼崽撒嬌得當的話,大人會獎勵她們好看的玩偶,或是某全球IP聯名,或是動畫片角色,還有與之相關的單機遊戲,輕輕一點鼠標,就能給人物換裙子做美甲,烹飪美食,選擇妝造。

這些都是許明習未曾涉獵的領域,但她渴望過,羨慕過,卻沒有想到,會在多年以後的今天,在凝視著人魚小姐時,滋生出這樣強烈的想法。

——她也想要擁有那樣的美麗玩偶。

可以是鮮活的,吵鬨的,帶著漂亮藍尾巴的,跨物種的。

這份衝動和渴望,比獲得人魚的眼淚要更加強烈,甚至可以完全覆蓋,替換成新的貪欲。

人魚的一舉一動,在現在的她看來,都充滿著蠱惑和引誘,仿佛塞壬真的存在,並且向她發出了攻擊。

許明習心跳加快了點,從未有過,或者說是比之前更為清晰且濃鬱的念頭在腦海中成形,揮之不去。

——她想捕獲一條人魚,永久占用。

因為這個離經叛道的大膽想法,許明習沒有及時再戲弄人魚,而是可疑地沉默了良久,才捏了捏對方的手指,以作緩解。

人魚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當作獵物,懵懂乖馴地歪了歪頭,在這種無聲而怪異的氛圍中,臉頰也透出粉意。

好奇怪。

魚尾輕輕抬起又落下,難以自抑地蜷縮,隨後舒張,悄無聲息慢慢朝著人類靠近,直到和對方褲腳貼在一起,磨蹭幾下,那股心臟脹熱的感覺才消退了點。

但還不夠。

人魚扭了扭腰,總覺得血液似乎變得滾燙了些,像是被人類的體溫感染,常年冰冷的皮膚都開始升溫。

她眼中彌漫起些許水意,使得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剔透明亮,如世間最光彩奪目的寶石,熠熠生輝。

四目相對,許明習喉嚨變得乾澀,視線不由自主從人魚的眼睛挪到了嘴唇,好似覺察到她的凝視,那張飽滿紅潤的唇輕輕抿了下,舌尖掠過豔色。

距離拉近,近到可以看清人魚的細密睫毛,以及對方眼中倒影的自己。

這是一個危險的,過界的,有些親昵的距離。

人魚的睫毛又顫了顫,好似蝴蝶在翩翩起舞,振翅欲飛。

“篤篤篤。”

房門被敲響。

如夢初醒,一人一魚頓時僵了身體。

下一秒,人類倏地往後拉開距離,人魚尾巴狠狠一蜷,胡亂塞進對方的腳踝之間,仿佛想要用這種方式掩藏。

感受到褲腳的濕意,許明習回神,有些無奈地退了兩步,轉身把抓起床上的毯子,蓋住人魚腰腹往下。

維持著這樣滑稽的姿態,她們不約而同看向了門口。

大姐手裡抱著一小盆海鮮,被兩道如臨大敵的目光盯著,莫名感覺身體一陣僵直。

她咳了兩聲,示意說:“不知道你們吃過東西沒有,這是我剛煮好的,趁熱吃點。”

說完,將小盆放在地板上,轉身拉門離開。

門關上後,一人一魚又不約而同舒了口氣。

四目相對,空氣似乎開始流動,氣氛也輕鬆了些。

許明習走過去端起小盆,大姐熱心大方,每一次送吃的都是用盆裝,分量十足,像是生怕她們吃不飽,滿滿當當一盆海鮮,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欲大增。

哪怕剛剛吃過早餐,人魚也兩眼放光看向食物,自以為隱蔽地咽了下口水。

許明習扶額,朝她招招手:“想吃就過來吧。”

話音落下,人魚便掀開毯子,雙腿光潔修長,被陽光照著,透出生機勃勃之感。

許明習對海鮮並不上癮,或者說,她對什麼都算不上有癮,哪怕是收藏寶石,也總是克製著,隻挑選最稀缺難尋的精品。

但看著人魚大快朵頤,她竟莫名有些想要再吃一些。

注意到她的目光,人魚咽下口中的食物,想了想,親自給小人也剝了個大蝦,抬手遞到對方的唇邊,因為沒控製好力道,蝦尾戳進了人類的唇縫。

許明習:“……”

她垂眸,看著人魚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以及對方沾滿蝦皮的手指,沒有將拒絕的話說出,默默咬住了送到唇邊的蝦。

牙齒咀嚼,蝦肉碎開,口感鮮嫩,比她之前吃過的所有蝦都要好吃一些。

見她沒有拒絕,人魚像是找到了新的樂趣,低頭剝了個更大一點的,孜孜不倦遞過來,戳進她的嘴唇。

許明習漫不經心享受著人魚的服務,想的卻是不久前,她們即將觸碰上的鼻尖。

那樣近,唇與唇幾乎要貼上,鼻尖近在咫尺,人魚身上好聞的氣息也席卷著朝她撲來,如密網,緊緊兜住。

讓人分辨不清,究竟誰才是獵物。

嘴唇再度被蝦肉戳到,許明習回神,視線落在人魚臉上,從對方的神色中瞧不出任何異色。

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想再吃。

人魚有點失望地嘟噥了句什麼,大概是在遺憾人類的胃口太小,沒有給她充足的發揮空間。

緊接著,那隻觸碰過許明習嘴唇的蝦,被她毫無顧忌地張嘴咬住,咀嚼著下咽。

她低頭剝蝦,沒有注意到,人類看向她的目光,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晦暗難懂。

到了晚上,人魚才發現一點不對勁。

——人類不讓她抱著胳膊睡覺了。

人魚不理解,人魚大受震撼,人魚撒潑打滾。

人魚大喊大叫:“我不管,為什麼不讓我抱著你睡覺了,我都沒有要求去水裡泡著,你居然還要剝奪我最後的快樂。”

許明習被吵得頭疼,撕了塊麵包塞進對方嘴裡,用行動製止了這場鬨劇。

她自然是心虛,白天被人魚無形蠱惑,心情受牽引,無法再做出理智清醒的判斷,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她甚至都不想跟人魚繼續同床共枕。

之前沒有覺得,現在回看,才意識到她們之間的相處居然這樣親密。

或者說,是中午人魚的羞澀,讓許明習明白,人魚也會有和人類一樣的情感。

懷揣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惡劣念頭,她想要拉開一些距離,讓她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純粹。

許明習想到很多,她向來喜歡瞻前顧後,思考一切可能。

人魚生於大海,喜歡大海,活在大海,大抵是不可能遠離這裡,跟著她一同前往城市久居。

況且物種有彆,單從對方毫不留情終結掉幾人的性命來看,人魚的戰鬥力強到令人發指。

她不能百分百保證,人魚在城市中不會做出襲擊或者傷害無辜人的行徑,也就意味著她無法完全說服對方,讓人魚遵守人類社會的規則和秩序。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不能以滿足一己私欲,將旁人置身險境。

許明習算不上是絕對的好人,但她有著較強的公民道德感,與此同時,她也是想要變相保護人魚。

畢竟,如果人魚在城市中為非作歹,人類的高科技和熱武器會讓對方吃儘苦頭,那不會是許明習想要看到的結果。

她希望對方永遠保持獨一份的歡快鮮活,雖然這與她的欲念背道而馳。

公司情況不明,背後凶手遲遲不上鉤,一切遠比她想象中更加複雜。

許明習明白,她不會在這個小漁村久待,或許是一周後,或許是幾天,她就會離開這裡,重新回到權力的漩渦,誘捕那個想要殺死她的家夥。

而剩下的短暫時光,是她和人魚留下最美好回憶的最後機會,斷然不能和庸俗的情|色牽連。

這樣,也算是不留遺憾,免得以後總是反複懊惱。

如果一件藏品沒有可能收入囊中,許明習隻會選擇遠遠欣賞,而不是嘗試爭奪,她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人魚不懂她的彎彎繞繞。

見撒潑打滾沒用,人魚委屈地撇了撇嘴,忿忿地抱怨:“你上午剛剛說過的,要對我好,你現在就要反悔了嗎?”

許明習挑眉:“我這樣說過嗎?”

人魚不吭聲了。

雖然小人沒這麼說,但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第37章 Chapter37

人魚忽然拿捏不準, 直勾勾盯著人類。

她咬了咬唇,一副頗為苦惱的模樣:“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不想對我好了?

後麵的話她沒說完, 像是怕和早餐一樣, 說出來會惹得人類厭煩, 繼而推遲執行。

經受了慘痛教訓後, 人魚變得謹慎了些。

許明習不知道她腦袋裡的彎彎繞繞,但這不妨礙人類用火眼金睛注意到人魚轉瞬即逝的擔憂。

那種不自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糟糕的事, 因此有些後怕, 卻又怕被她發現, 於是強裝鎮定, 不想露出馬腳。

最近的事情裡,什麼讓人魚憂心忡忡,一目了然。

許明習收起了玩心,她神色恢複一本正經,朝著人魚搖頭:“沒有, 我剛才開玩笑的,你怎麼還當真了。”

聞言,人魚瞪大了眼睛, 先是浮現出一陣欣喜, 過了一會兒, 又飄上幾分憤憤,似是埋怨她的戲謔。

人魚小聲嘟噥:“我怎麼不能當真, 你說陪我吃早餐,還差點失約了呢。”

這次她沒用本族語言, 因此許明習聽懂了,頓時有些啼笑皆非。

之前怎麼沒發現,人魚居然這麼小心眼,一件事能翻來覆去提及,控訴人類的可惡。

許明習雙手舉起,作投降狀:“好吧,我做的不對,不應該說這樣的話,我撤回。”

人魚這才滿意,小腿趁機搭在了許明習的腿上,輕輕摩挲:“所以,剛才你說的話全都無效,我還是可以抱著你睡。”

許明習:“……?”

對上目光,人魚像是凱旋的將軍:“你剛才說的,你不應該說這樣的話,撤回了。”

許明習:“我說的是——”

她還沒說完,嘴唇就被一隻手捂住,對方的體溫還是很低,猝不及防貼上簡直和冰塊沒什麼區彆。

人魚眼中閃過得意和狡黠:“我不管,你親口說的,不許反悔。”

許明習沒想到她居然有所長進,在這個地方鑽漏洞,反駁未果,也隻能被迫接受。

瞧著人魚喜氣洋洋的模樣,許明習在心底無聲歎息,沒有再說違心拒絕的話。

人魚的四肢如海草,冰冷軟滑,緊緊貼在她的身上,帶來令人打冷顫的低溫接觸。

最初這樣觸碰時,許明習是不習慣的,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人魚總是近距離貼貼的沒分寸行徑,讓她強製脫敏,並且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其實,被一條魚抱著睡好像也沒什麼色|情之感。

那畢竟隻是一條魚。

許明習在心底強調,試圖掩蓋其他想法。

得逞的人魚沒有就此收手,反而覺到了有趣,湊近了說:“你剛才傷害到我了。”

許明習睜眼,側頭看過去,和人魚四目相對。

人魚睫毛動了動,灰藍色眼珠仿佛在發光,在一片夜色中透出精靈般純淨神性的光澤。

路燈的暗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讓她們隱約能看到彼此臉上的表情。

人魚捂著許明習的心口說:“這裡,痛。”

人類不理解,人類大受震撼,人類試圖講道理。

許明習:“……你這是在敲詐勒索,趁機碰瓷,知道嗎?”

人魚看天:“哦,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是人,為什麼要知道?”

意識到小人身體挪動了下,想到對方用手機播放講解視頻的行徑,人魚連忙湊過去,纏得更緊,幾乎要把對方勒死。

“你不許去拿手機,那種小玩意有什麼好玩的,現在可是睡覺時間,待在床上好好休息,”人魚凶巴巴地說,“按照你們人類的要求來看,你可真是個不聽話的小孩,怎麼能這樣活潑好動。”

許明習:“……?”

究竟,誰才是真正活潑好動的壞小孩。

許明習張了張嘴,在對方捂住前說:“我已經成年了,才不是小孩。”

人魚繼續看天:“……”

哦,這熟悉的爭強好勝。

一番鬨騰,等筋疲力竭後,一人一魚肢體糾纏著入睡。

許明習做了個奇怪的夢。

說是奇怪,也並沒有那樣奇怪。

她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以及其中暢遊的人魚。

對方的鱗片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華美的光澤,好似稀缺的珍寶,散發出讓人難以忽視的美麗色彩。

許明習目不轉睛,直到手掌被人魚握住,對方的低溫透過皮膚傳入她的身體,在夏天也透心涼。

對方的五官清晰,標誌性的灰藍色眼睛更是乾淨明亮,一轉不轉看著她,

在這樣的對視中,許明習感覺到了熟悉的心跳聲。

好似慢鏡頭般,她注意到人魚的靠近,以及逐漸被縮短的距離,直至比白天更加過分。

許明習觸碰到了柔軟,微涼的,不是一觸即離,而是緊緊相貼,如磁石,難以分開。

這樣的畫麵堪稱衝擊感十足,許明習沒有閉上眼,因此更加直觀感受到了人魚的主動和親昵,對方淡色的睫毛根根分明,耐心足夠的話,大概可以慢慢數一下根數。

與此同時,她總覺得,腰腿上的壓力略大,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不能行動自如。

許明習回神,試探性地動了一下,發現果真難以挪動,於是她低下頭,發現人魚的尾巴不知何時卷住了她的雙腿,並且在持續不斷絞緊,

畫麵一轉,她的雙腿消失,變成了和人魚一樣的尾巴,對方將她拖進了海裡,哪怕水流進了口腔鼻翼,她也沒有窒息感,甚至無師自通了遊動。

……

等陽光照在臉上,許明習眼皮輕輕顫動,沒多久睜開眼睛。

她眯著雙眼,下意識側頭躲避陽光的照射。

雙腿難以挪動,讓她想到了夢裡的畫麵。

許明習避開光線,看向人魚恬靜的睡顏,又微微掀開毯子的一角,不出意外看到對方碩大的魚尾,正安安靜靜壓在她的下肢。

許明習冷靜了一下,認為夢跟現實還是不同的,最起碼,她們沒有接吻——或許應該這麼說。

她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對感情更是模糊,嘴唇相貼在她看來已經屬於戀人的範疇,可現實中她們僅是關係較好的陌生人。

是的,陌生人。

許明習忽然想起,她甚至都不知道人魚的姓名。

名諱,在人類世界中,是一種簡短而意義深刻的字符,有時候還會代表著一個人的品行和形象。

許明習曾聽父親說起過,她的名字是不曾謀麵的母親取的,對方希望她的人生坦蕩光明。

想到母親,許明習神色微怔,難免出神。

直到人魚的尾巴不輕不重卷了下她的腿,她才回神,下意識推拒。

這個動作把人魚弄醒,對方嘟噥了句什麼,不太高興地往她這邊靠攏,尾巴蠻橫任性地繼續壓著,絲毫沒有挪開的意思。

許明習覺得好笑,她的出身決定了她不可能跟同齡或者低齡的孩子嬉戲玩鬨,畢業後遇到的大多數是浸淫商場的成年人,爾虞我詐倒是熟悉,像人魚這般心無城府的卻是幾乎沒有。

對方簡直是她生命中的變數,意外的驚喜。

許明習摒棄了雜念,專注盯著人魚的臉龐,想到她們隻剩幾天的相處時間,難免感到頭疼和不舍。

這種情緒是主觀的,沒有理性的,但許明習此刻並不討厭這份不明智。

她甚至在思考,今天該去哪些地方,為她們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以供未來回味。

沒有想到,人魚便在她的目光下悠悠轉醒,抬手拍在了她的臉上。

許明習:“?”

人魚不滿嘟噥:“你一直看著我乾嘛,我都要睡不著了,好困。”

人魚是很敏銳的生物,不然在危機四伏的深海中無法存活。

許明習輕笑:“昨晚不早點睡,困也是沒辦法的事。”

如果不是人魚非要鬨騰,她們能更早一些入睡。

聞言,人魚又低聲嘟噥了句,不過估計是怕她再出言批評,機智地改成了人魚語。

許明習拍了拍人魚的手,出聲說:“請把你的尾巴放下去,我要起床洗漱了,賴床的人魚小姐。”

人魚凶巴巴地狠狠壓住她,尾巴比剛才更用力,生動形象表現了糟糕的起床氣。

冰冷的皮膚緊緊貼著許明習的肢體,讓她染上了同樣的溫度,又在磨蹭的過程中,將兩者體表的溫度微妙融合,以恰到好處收尾。

人魚並不願意挪動,甚至很嬌縱地繼續靠近人類,大膽又任性,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了人類的臉頰上。

或許是沒收著力度,亦或是對方故意而為。

許明習被這猝不及防的親昵嚇了一跳,腦袋自作主張回放起夢中的一幀一畫,讓她的耳根難得染上一點粉。

人魚仍閉著眼睛,鼻尖輕輕蹭了下她的,語氣霸道地說:“不許說話,繼續睡覺。”

“人魚小姐說什麼時候起床,你才能什麼時候起床。”

許明習默了默,這可真是……可愛又單純。

她吸了一口氣,發覺自己的想法逐漸不受控製,變得愈發過分和貪婪,簡直和那些庸俗的家夥沒有區彆。

放在眼前的珍寶無聲散發著誘人的光澤,瞻前顧後的商人被蠱惑,好似短暫忘記了瞻前顧後,慢吞吞走出了兩步。

人魚說完,像是覺得貼著她很舒服,臉頰來回磨蹭著她的。

許明習警鈴大作,卻來不及警告,便嘗到了對方任性的結果。

柔軟的唇無意中蹭過了她的唇角,引得一陣戰栗和酥麻,好似過電般,令她整個身體都僵硬了起來,手指無意識攥緊。

尤嫌不夠,人魚不老實地蹭來蹭去,如同威脅獵物般,尾巴死死壓住她的雙腿,不容逃走。

這一次,人魚的唇精準印在了人類的唇上。

嚴絲合縫。

第38章 Chapter38

人魚睡了很舒坦的一覺。

等她清醒, 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側頭尋找人類的身影,看到了對方正坐在窗邊, 低頭擺弄著手機。

那個四方的小黑盒像是有著無窮的魅力, 總在吸引著人類的目光和注意。

人魚不高興地鼓了鼓腮幫, 掀開毯子想要下床。

魚類離開水太久會渴死, 她躺的那一側, 床墊濕漉漉的,是早晨被渴醒後,人類灑的水。

人魚轉了轉眼珠, 想到對方早上似乎試圖叫她起床, 可她又困又懶, 一點也不想起, 所以把小人壓在尾巴下,禁錮住了對方。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居然沒有持續騷擾,而是沉默下去, 於是她勉為其難放過了人類。

等她覺得乾渴難忍,對方又體貼入微端來了水,淋在她的尾巴上, 勉強止渴。

再然後, 人魚就重新陷入睡夢。

現在回想, 人魚不禁感到美滋滋,她的眼光果然沒錯, 人類聰明美麗還能乾,不需要她時時刻刻盯著保護, 甚至可以反過來照顧她。

人魚唇角翹起,露出一抹愉悅的弧度,眨了眨眼,視線重新落在人類身上,越看越覺得對方稱心如意。

可不知為何,人類從頭到尾都沒有抬頭看她。

人魚癟了癟嘴,穿上拖鞋便大步流星朝著窗邊走去。

記著對方昨天的憤而離開,她沒有貿然伸手,躊躇幾秒,氣勢洶洶捂住了人類的眼睛。

“你怎麼總看它,又什麼好看的,連我醒了都不理。”人魚嘟噥著,像是在撒嬌,又或者是埋怨。

在人魚扭動第一下的時候,許明習就知道她醒了。

可許明習難得沒有看過去,甚至有點躲避地劃動手機,屏幕上漆黑一片,早在她走神發愣的時候息屏。

人魚的皮膚很涼,像是從骨子裡透出的寒冷,不管捂多久都捂不暖,依舊是這副樣子。

對方的手指壓在她的眼皮,將冷意傳遞過來,讓她不受控製抖了下睫毛。

很近的距離,熟悉的氣息,好似畫麵一轉,她們又回到了早晨的狀況,而對方的唇或許會在下一秒覆上來,用親昵的方式幫她持續降溫。

許明習倏地抬手,將人魚的手掌扒下來,往後退了退,拉開一段安全的距離。

她眼皮耷拉著,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在地板上巡視,最後慢慢停在人魚穿著拖鞋的腳上。

大概是因為常年不見陽光,對方足部的皮膚白皙,幾近透明,黛青色的血管蜿蜒落下,像雪峰的一抹春色。

怪誕而美麗,有彆於人類,讓人在驚訝之餘,忍不住投以更多的目光。

許明習知道,人類中的一部分群體對某些部位有著特殊的狂熱興趣,而人魚的美麗,無疑能給這些人帶來狂歡般的追捧。

她自認不是那部分群體中的一員,可在凝視著人魚時,又忍不住生出幾分想要近距離觸碰的想法。

或許,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光明磊落。

許明習深呼吸,在人魚咬著唇再度靠近時,伸手豎起,擋在自己身前。

“怎麼了,你又不高興?”人魚不開心地撅嘴,“我沒有惹你生氣吧,手機都沒有丟下去。”

許明習把遺忘在旁邊的手機拿起,放進口袋裡。

人魚:“……”

這個舉動惹惱了人魚,美麗的生物呲牙咧嘴,仿佛威脅恐嚇般瞪著人類。

許明習不受影響,甚至仍有心思去整理了下對方的衣服,把睡皺的布料捋平。

人魚氣勢洶洶的姿態一頓,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恢複平靜,清了清嗓子:“好吧,我們和平地交談一下。”

許明習看她,發現對方已經將自己哄好了。

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人魚的灰藍色眼睛好似琉璃珠子,漂亮乾淨,透出清透的光澤,是人類戴美瞳也無法百分百複刻的靈動。

許明習無法控製自己的大腦,隻能眼睜睜看著大腦冒出一堆不正常的想法。

她大概真的有些問題。

注意到人類的神遊天外,人魚抿緊唇線,鼓了鼓臉頰,抬手落在對方的眉骨旁。

她又湊近了點,無意識將距離縮短,如果她長久生活在人類世界,此刻大概會明白這種氛圍是古怪而曖昧的。

偏偏,這是一條生活在深海,且從未有過情愛經驗的笨蛋人魚。

人魚眼睛一轉不轉,近距離凝視著人類的眼睛。

和她不同的是,人類有一雙深色眼睛,遠看像是化不開的墨,近瞧卻品出了些不一樣的滋味,那並不是純粹的黑,而是摻雜著琥珀般的棕紅色,濃鬱深邃,透出一股迷人且神秘的光澤。

人魚不禁感到疑惑,她想起了之前在海底時,看到人類墜入水中,心中一閃而過的怪異感。

陌生的,卻又熟悉的,仿佛是同類的氣息。

她曾聽族人提起過,在西邊的海洋中,生存著一種紅眼睛的人魚,語言習性略有差異,雙方交往算不上密切,但因為血統相近,會靠信使傳話來商討大事。

雖然那時人魚並沒有看到人類的眼睛,但與生俱來的敏銳在第一時間冒頭,令她加快速度靠近。

仿佛帶著某種天生的吸引,她朝溺水的美麗人類伸出援手,將對方打撈起。

人類是不會在水下呼吸的,也沒有閃閃發光的尾巴,更無法在她的精神控製中主動脫離,所以應該和西邊的人魚族群沒有血緣關係。

那雙帶著暗色的深棕紅色眼睛,大概也隻是一種人類雜交產生的變異。

人魚壓下淡淡的疑惑,指尖在人類的眉骨輕輕點了點,挪到對方的眼尾,又按住。

她一本正經地問:“你討厭我了嗎?”

聞言,人類的睫毛顫了兩下,濃密狹長的眼睫像烏鴉的羽,掃過她的手指,留下一點微癢。

許明習沉吟片刻,才回答:“不討厭。”

何止是不討厭,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挪不開目光。

但人類的麵龐和往日一樣平靜,看不出海麵之下的波濤洶湧,讓人會下意識誤以為她永遠都保持冷靜理智。

人魚心情轉好,眼睛笑得眯了眯,唇角翹起,篤定地說:“那你肯定就是喜歡我了。”

說完,像是為了更加具有說服力,她繼續補充說:“既然你不討厭我,那就隻能是這個結果,我討厭人類的複雜,你不許再搬出彆的說辭來欺負我。”

人魚理直氣壯下了定義,絲毫沒有注意到,因為她的話,人類眼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隱藏在海麵之下的波濤怒吼著,隱隱約約冒頭,展露出自己的存在感。

許明習近期糾結的問題似乎迎刃而解,人魚給她送來了最合理又最不可思議的答案。

喜歡,這是一個充滿神秘和矛盾的複雜詞彙。

如果是討厭,事情總會變得容易理解,並且沒有更多的擴展範圍,可如果是喜歡,那麼一切都會變得如同陽光下的泡泡般,充滿五彩繽紛的光澤。

令人遲疑,令人著迷,令人徘徊。

許明習的眼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漩渦,也將自己動蕩的心緒藏起。

在人魚眼中,她仍是那副沉穩可靠的冷淡模樣,殊不知內裡早就泛起細細密密的酥意和急促。

許明習心想,她確實是個離經叛道的壞東西,居然真的喜歡上了異類。

這份感情無法割舍,令她的大腦也變得有些不可靠,產生許多不切實際的自私念頭。

人魚的手指戳了戳她的眼皮:“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對於人類總是忽然沉默這件事,人魚顯然抱有負麵的情緒。

許明習的目光落在人魚的唇上,紅潤飽滿,看起來像是鮮豔欲滴的薔薇花,亟待路人采擷。

她不由得想起早晨對方貼過來時,唇上柔軟的觸感,軟綿綿的,又帶著某種奇怪的引力。

人類懷有毫無止境的貪婪,哪怕克製孤高的人,也會有壓抑不住欲念的時候。

許明習指尖動了動,慢慢抬起,落在人魚的後腰上,隔著布料輕輕摩挲。

她們的姿勢本就有些曖昧,因為人魚的話,變得更加蜷譴,好似一對愛侶在臨窗親近。

許明習承認,在這一刻,她覺得喜歡一條人魚也沒什麼不好。

人魚的心情飄忽不定,卻也十分好猜,什麼都寫在臉上。

許明習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就能用最輕鬆的方式讀懂對方的情緒。

她不免感到微妙,腦袋裡冒出一些新的問題——人魚明白什麼是喜歡嗎?

許明習頓了頓,沒有先哄人魚,而是掌心不自覺用了點力氣,將對方往身前又推了推。

她盯著人魚,沒頭沒尾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人魚一臉莫名看著她:“當然也是喜歡的。”

“如果不喜歡,我也不會把你撈上來,辛辛苦苦養著你。”

許明習自動忽視了後一句話,那些懷疑似乎逐漸消散,可仍有一些固執的念頭跳出來,大喊大叫。

於是,許明習又問:“除了我,你還喜歡彆人嗎?”

人魚想了想,回答:“當然沒有喜歡彆人。”

她隻認識一個人類,當然不可能喜歡彆人,不過,說起喜歡的,她還喜歡族裡長輩們,姐姐妹妹們,愚蠢鯊魚們……

可人類似乎因為她的回答而感到高興,那股愉悅幾乎要寫在臉上,讓人魚也被感染,心情放鬆下來。

她瞧著人類的臉,覺得對方看起來更好看了,那份喜歡也變得多了一點。

這可是人類第一次這麼開心,她還是不要告訴對方,她也喜歡那些族親好了。

人魚美滋滋地想,她果真是個體貼周到的飼主。

第39章 Chapter39

得到人魚的回答後, 許明習十分愉悅。

作為習慣於瞻前顧後的商人,她的大腦中仍存在著一點疑慮,可這次她選擇自動忽略, 不想讓此刻的好心情被毀掉。

況且, 就算人魚不懂人類的情感又如何, 她也可以教會對方, 儘管她並沒有什麼經驗。

但俗話說得好——沒吃過豬肉, 也見過豬跑。

許明習忖著,手指不自覺在人魚腰上輕緩揉動,像是某種曖昧的信號, 翹起的貓尾, 輕輕勾著人魚的注意。

人魚扭了扭腰, 有點不自在地躲開她的手指:“你怎麼又欺負我?”

人類的力度算不上大, 但那種觸感很奇怪,讓人魚覺得又癢又酥,仿佛那一小片皮膚都染上對方的溫度,連帶著往更深層次的內裡傳遞。

常年生活在海底,人魚的身體一直都是冰冷的, 直到遇見人類,她才被染上了溫度,並且默許人類的灼熱。

人魚覺得自己很大度, 毫無保留接納人類, 沒有露出過凶狠模樣, 稱得上是格外偏寵這個冷漠的漂亮人類。

聞言,許明習動作一頓, 如夢初醒般鬆開了手,可心臟好似泡在了蜜糖罐裡, 甜意無孔不入,將她淹沒。

許明習凝視著人魚,想到什麼,有些猶豫地開口:“如果離開大海很久,你會怎麼樣?”

人魚不解地歪了歪腦袋:“不知道,我沒有離開大海很久過,不過我的族人曾在陸地上生活了幾十年,回到大海後也沒有什麼變化。”

許明習鬆了口氣,想到抑製不住冒出來的念頭,她抿緊唇線,努力壓住那份衝動。

還不是時候,現在提太倉促,何況她還需要再觀察一下。

心中有了考量,許明習離開窗邊,踱步走到床頭櫃旁,撿起人魚掉落在床鋪上的鱗片,神色自然放進口袋裡。

見狀,人魚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開口說話:“你、你拿我的鱗片做什麼?”

許明習轉身看她,把魚鱗拿出來,掌心向上放在其中,一臉淡定看著人魚:“要還給你嗎?”

不知為何,人魚的臉頰似乎紅了一些。

半晌,人魚才回答:“我才不要,既然離開了我的尾巴,就說明它已經到了被拋棄的地步,留著也沒用,不過……”

像是要吊足胃口,人魚沒有繼續往下說,目光落在那片鱗上,耳根都在變紅。

許明習沒有聽到下文,正準備順著對方的話追問,人魚卻先她一步開口:“之前的鱗片……你也都留下了嗎?”

那是當然。

自從在沙灘上撿到第一枚鱗片後,她便保留了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現在,收獲頗豐。

人魚的鱗片基本都是藍色的,細瞧卻大不相同,顏色深淺,表麵紋路,甚至是厚度和硬度,都有著區彆,每一枚都獨一無二。

許明習收集癖發作,想要留下這些光澤清亮的小東西們,像是用一種另類的方式,以她的雙手去觸碰人魚的尾巴。

起初不覺得怎樣,現在想來,這種想法本身就帶著不由自主的親昵意味。

許明習抬眼,看向人魚。

對方沐浴在陽光中,白皙皮膚被照得愈發清透,好似蚌殼裡的珍珠,細膩豐潤,充滿光澤,吸引著旁人覬覦的目光。

她目光偏了偏,微凝。

不知為何,人魚的耳朵似乎有點紅,看起來像是雪地裡的一點臘梅,倒是有種彆樣的豔氣。

見她不說話,人魚捏了捏指尖,雙腿靠在一起,輕輕磨了下。

“你……你怎麼能這樣……”人魚看起來有點難為情,說話也有點吞吞吐吐。

許明習不免感到疑惑和好奇,她手裡還握著那片魚鱗,麵不改色問:“難道不可以留下你的鱗片嗎?”

話音落下,她露出若有所思,聲音明顯變得稍微低落了點:“那好吧,我把之前的鱗片都丟掉。”

“不行!”

人魚瞪圓了眼,氣勢洶洶走過來,那架勢仿佛要跟許明習打一架。

許明習沒有挪動腳步,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看著逐漸逼近的人魚。

離的近了,對方身上的非人感愈發清晰強烈,海藻般濃密卷起的漸變色長發,圓潤灰藍的眼睛,比例過於完美的五官,以及對方身上奇異的香味。

微涼的海水轉瞬便將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裹挾住,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都顯得那樣渺小。

人魚抿緊唇線,表情臭臭的,朝許明習抬起手。

許明習睫毛輕輕一顫,挑起眼尾,去看那隻好看瘦削的手掌。

——落在了她肩膀靠上一點的位置,摁在牆麵。

因為高度有彆,人魚還悄悄踮起腳跟。

距離陡然再次拉近,人魚的手臂伸直,如牢籠般困住人類,防止後者偷偷逃竄。

飽滿嫣紅的唇被齒輕咬,人魚仰頭,超大聲說:“你這個……”

還沒說完,她麵前的人類突然微微往下曲了曲腿,讓她從仰視變成了平視。

人魚:“……”

氣勢洶洶的身形一頓。

她大腦卡殼,本來要大聲嗬斥的話硬生生憋回去。

人類可真難定義,時好時壞,總是充滿不確定性,本來上一秒還把她氣得想要啃一口對方的臉,結果下一秒又讓她感覺到對方的照顧和細心。

不過,人魚想到對方居然問出那樣愚蠢的問題,惱火便重新湧上頭。

尾巴對人魚而言,既是生存必需,又是求偶利器。

進入成熟期後,人魚會開始下意識求偶,用空靈清冷的歌聲和優美華麗的舞姿吸引異性,整日圍在後者周圍獻殷勤,送鮮美的食物和漂亮的貝類,以此表示忠誠和喜愛。

甚至,一些騷包的人魚還會整天向異性展示自己的尾巴,流光溢彩的鱗片折射出華美的光澤,代表著健康和勇猛。

如果被纏上的人魚也有想法,就會親自摘下自己尾巴上最璀璨漂亮的一片鱗,雙方交換鱗片後,鑲嵌在之前的空缺處,待血肉生長,對方的鱗片就成為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這便是求偶成功,其後是漫長的交尾環節。

因此,鱗片對人魚來說,往往是和求偶掛鉤的,算是比較私密的物件。

人魚沒想到,她養的小人居然不聲不響一直在偷偷藏她的鱗片,她心神蕩漾了片刻,不由自主生出幾分害羞和雀躍,以及無法言表的局促。

這種心情很奇怪,人魚在海底的時候沒有遇到過,因此現在有些緊張不安,下意識豎起了警惕的圍牆。

可麵對人類,她無法長久地保持警惕和敵意,很快敗下陣來。

人魚眼睛還是瞪得圓圓的,大概是想要表現得更加凶狠,可因為某種矛盾的心情,令她的表情算不上猙獰,於是顯得不上不下,凶狠不足,可愛有餘。

許明習不躲不閃,和她對視著,那雙濃鬱深邃的眼睛,好似深海的漩渦,危險而迷人。

人魚忪怔幾秒,泄氣般放下手,額頭朝前,抵在人類的鎖骨上,悶悶不樂說:“不許把我的鱗片弄丟,不然我就把你拖進大海裡淹死。”

她的聲音不大,比起威脅,更像是叮囑和要求,帶著不易覺察的妥協,對人類的過界行為選擇寬容。

那畢竟是她親自救起來的人類,總要格外偏愛一些的。

人魚這樣想著,卻又有點苦惱,該怎麼向小人解釋,收集鱗片這件事,對她們族類而言是一種類似於求偶的行為,曖昧又大膽。

雖然她已經成年很久,但到現在為止都沒有進入成熟期,不過在這之前也有族人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大概是身體發育不夠完全,所以成熟期延後了一些。

人魚記得,這種病症最大的隱患,大概是成熟期會格外長一些,對伴侶的求歡行為略顯頻繁,除此之外,也就沒有什麼特彆的。

作為一條成年人魚,她收到過不少同類的求愛,但沒有哪一條雄性人魚能讓她覺得順眼,要麼是臉太長了,要麼是聲音難聽,再或者尾巴不夠鮮亮……她總有各種理由,用充滿挑剔的眼光去審視那些家夥,隨即毫不留情一尾巴將對方掀飛。

因此,人魚無法想象出,以後她向伴侶求愛的畫麵——那簡直太奇怪了。

思及此,她又摟緊了幾分眼前的人類,想著,還好收集她鱗片的家夥是個人類,並且性彆和她一樣,是個漂亮的女性人類。

不然,她立馬就能用尾巴把人掀飛。

或許是從她緊張兮兮的行徑中嗅到了什麼氣息,人類一邊安撫地摸著她的頭發,一邊若無其事地說:“當然,我會把它們保護得很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明習的唇離人魚的耳朵很近,低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帶了些磁性,很是抓耳。

這話聽起來是在回應人魚的威脅,細品又覺出幾分曖昧和親昵,像是情人間的保證。

人魚指尖蜷了蜷,感覺耳朵隱約被電了一下,緊接著便滾燙起來。

她本就草木皆兵,現在更是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倏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抬頭,看向做壞事的人類。

人類一臉無辜看著她,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剛才闖了禍。

人魚氣悶,重新憤憤靠回去。

過了兩秒,冷酷無情把人類推開,低著頭往窗邊走,像是想要曬曬太陽,驅散一下身上的陰鬱。

沒走出幾步,人魚回過頭,重新看向人類,對方保持著微微屈膝站立的姿勢,靜靜凝視她。

人魚大腦卡殼了一瞬,有什麼新奇的念頭一閃而過。

她張了張嘴,忽然問:“你們人類……都是雌性和雄性在一起嗎?”

第40章 Chapter40

當然不是。

人類社會中, 除了最常見的男女相戀,還有同性相戀,跨物種相戀……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自由式戀愛。

不過, 真要一一解釋的話, 大概會很麻煩, 一直說到傍晚估計都說不完。

許明習選擇了最簡單的回答:“大部分情況下, 是這樣的。”

不知為何, 人魚似乎鬆了一口氣,又轉瞬變得失落,表情繃得有點凶。

許明習第一次沒讀懂人魚的情緒, 從剛才對方看到鱗片開始, 便有一種奇怪的氣氛圍繞在她們周圍, 她並非沒有覺察, 隻是想要看看人魚究竟在賣什麼關子,才沒有貿然試探。

現在看來,鱗片或許和伴侶有關。

——等等。

許明習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她及時抓住了那抹靈感。

深夜裡,近海區域中緊密相貼的兩條人魚相談甚歡的畫麵重新回到腦海中, 她覺察出幾分不對勁。

如果人魚這樣問,那豈不是……?

抱著忐忑的心態,許明習仿佛隨口一提:“那你們人魚呢?”

哪怕心中驚濤駭浪, 她也麵不改色, 從那張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

人魚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想法, 聞言歪了歪頭:“大部分情況下,和你們一樣。”

許明習:“……”

一時間, 她竟無法判斷,對方這樣回答是和她一樣糊弄了事, 還是事實如此。

一人一魚心裡都揣了點不能說的煩惱,表麵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隻能背地裡悄悄憂心忡忡,一上午都沒有興致出去。

直到下午,房東大姐來收拾殘羹剩飯時,隨口提了一嘴,村子裡有出海打撈海星的船隻,她們閒得無事可以出去玩。

地痞混子出海後離奇失蹤這件事對村裡人的影響不大,他們作惡多端,早就有不少人祈求海神顯靈,把他們的性命收走。

這件事的發生,反倒是成了驗證海神存在的有力表現,而且其後出海的漁民發現,網兜裡的小家夥們比之前更加豐富肥碩,簡直像是海神的寬恕和憐憫,令村民們愈發信奉敬仰海神,家中香火貢品不斷。

淳樸的漁民永遠不會知道,在他們遠離大海的時候,海底的某種強大生物如同驅趕牛羊般,將那些弱小的魚蝦攆進網兜去,以此為族內最年幼的公主平息風波。

海麵起落,太陽照常懸掛,仿若無事發生。

許明習扶額,手指緊緊抓在船隻的木板上,又捏了捏身上救生衣的邊緣,不知第幾次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自己,此刻她是安全的。

或許是險些溺亡的後遺症,最近一段時間內,每次靠近大海,都會給她一種濃烈的恐懼慌亂,令她下意識想要逃離。

可小島四麵環海,通往陸地的方式隻有一種選擇,那就是乘坐輪船。

不論她是否願意,都彆無選擇。

——放輕鬆。

許明習深呼吸,在心中不斷告誡,這隻不過是一次簡單的航行,不會走太遠,很快就能重新回到陸地。

“你怎麼了?”人魚湊過來,下巴擱置在手背,一臉疑惑仰頭看她,“你看起來有點不太好。”

陽光下,人類的臉色愈顯蒼白,濃密睫毛輕輕顫動,流露出一股莫名的破碎感。

人魚自認為對她的小人照顧周全,小船離海岸越來越遠,她也很快留意到對方的不對勁。

許明習沒有向人魚袒露脆弱的想法,她搖搖頭,麵上故作鎮定,身側的手指悄然用力攥緊繩索。

怕人魚鍥而不舍追問,她緩了緩,啟唇問:“這是你第一次坐船嗎?”

人魚果真被轉移注意力,嗯了聲點頭,深思著說:“好怪,我們在海麵上飄來飄去的。”

許明習有點想笑,對方常年在水中生活,自然不曾感受過有趣巧妙的人類造物。

不多時,暫時充當導遊的漁民用帶有方言口音的普通話提醒她們,可以用船上的網兜打撈海蜇。

許明習沒有動,她側頭去看,發現人魚同樣沒有動。

人魚咬著下唇,掌心落在鎖骨靠下的位置,藍色眼睛睜著,不解地看向她:“我這裡跳得有點快。”

一開始,許明習沒聽懂什麼意思,直到過了片刻,人魚睫毛顫了顫,在陽光下慢慢變得無精打采,她才遲鈍地冒出一個猜測。

——難道,人魚會暈船嗎?

一條魚,可以在水裡遊,可以在水裡住,獨獨不能在水上飄。

人魚的腦袋靠在許明習的肩上,虛弱無力的樣子和不久前的氣勢洶洶大相徑庭,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柔弱。

作為被依靠的一方,許明習短暫忘記了坐船帶來的不安和緊張,麵色冷靜地低聲安撫人魚,順便把對方的長發捋順。

繼續出海是不可能了,漁民一臉莫名看了船上的兩位旅客,用方言嘀咕了句,調整方向返回。

來時怎樣,回時怎樣,船上除了三人兩網,並未多出什麼海產生物。

見她們這麼快回來,房東大姐還好奇地問了一句。

許明習不可能言表自己的軟弱,卻架不住質樸純真的人魚快言快語,將柔弱一麵大大方方袒露。

大姐頓時哎呀兩聲,又關切幾句,許是見女孩小臉慘白的模樣太可憐,不免麵露自責。

人魚這時候倒是善解人意起來,畢竟大姐出發點隻是想讓她們吃好玩好,沒想到弄巧成拙。

回了房間,人魚直挺挺攤在床上,在許明習懷疑她要憋死自己的時候,才慢吞吞翻了個麵,睜著眼睛看天花板。

“你好厲害。”人魚忽然出聲,沒頭沒尾說了這麼一句。

許明習手裡握著喝水的玻璃杯,聞言看過去,等待對方的下文。

人魚坐起,托腮看她:“剛才在船上,你都沒有胸悶氣短,頭昏眼花,真的好厲害。”

許明習:“……”

明知對方是由衷的誇讚,她卻心虛地挪開視線,悶悶應了聲。

人魚沒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仍用那種羨慕的口吻說:“我發現,你有很多可貴的品質,聰明又勇敢,比我想象中更加完美。”

就像挑選貝殼,人魚隻是憑眼緣拿了一個,沒想到運氣爆棚,拿的恰好是那一堆裡最好的,好得格外出挑。

見識過糟糕的人類之後,許明習的優秀品質被襯托得愈發鮮明立體,讓人魚忍不住用直白的言語表達出來。

人魚喜歡強者,尤其欣賞比自己更加厲害的強者。

之前,她總覺得小人雖然厲害,可仍是需要她來嗬護關心的柔弱人類,因此對方在某些時候展現出的鎮定自若,更讓她吃驚。

她不吝嗇誇讚和喜愛,一本正經地讚美,模樣可愛又嚴肅。

許明習耳根罕見有點熱,雖然沒有在那些話語中迷失自我,神色卻浮現出少許不自在。

好在人魚的詞彙有限,沒有長篇大論地吹彩虹屁,加上暈船的感覺不是很好,沒多久就重新倒下,在床上滾來滾去,不停扭動。

許明習想到什麼,主動詢問:“你現在要不要泡尾巴?”

人魚停下動作,聲音悶悶的:“好哦。”

許明習症狀比人魚輕,到底不是真正的暈船,離開大麵積的海水和搖晃的船隻後,她就恢複了正常。

去衛生間接了盆水,再回到房間時,人魚的腦袋悶在枕頭裡,衣服卷起許多,毫無防備露出後腰。

那一截腰,纖細白皙,陽光洋洋灑灑落在上麵,留下溫柔的光澤,讓起伏的輪廓更加鮮明流暢。

魚鱗閃閃發光,尾尖懶散搭在床沿,像一副夏日午後的華美油畫。

許明習垂眸,盆裡的水輕輕晃動,險些灑出。

她挪步到床邊,將水盆放下,手指離對方的尾巴隻有一臂距離,卻克製收回,沒有觸碰人魚的鱗片。

“可以泡了。”許明習出聲提醒。

人魚翻了個身,坐起來,看著有點困倦。

許明習想了想,又說:“我不在的時候,不要把尾巴露出來,被彆人看到就糟糕了。”

人魚打了個哈欠,把尾巴伸進盆裡,水位上漲,滴落在地板。

許明習忍不住再次提醒:“不要弄得到處都是水。”

人魚應聲,下一秒卻倏地抬起尾巴,將水珠灑向人類。

許明習毫無防備,身前的衣服被打濕。

人魚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在受害者抬眼看過來時,清了清嗓子,挪開視線。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人魚小聲嘟噥,略有忿忿,“去那麼久,我都要睡著了。”

她現在覺得人類有點不太聰明,對方似乎有點愛嘮叨,之前便是如此,大事小事都要教育一通。

人魚聽話不假,但也有一些小淘氣,不想再聽小人教育時就想搞點破壞,嚇唬一下人類。

殊不知,她這種行為,在人類看來毫無威脅之意。

許明習拍了拍衣服,有點無奈看了眼罪魁禍首,對方還在裝作無事發生,尾巴乖乖垂在水盆裡,眼睛看向旁邊,嘴巴努著哼曲,如果不是她的衣服還濕淋淋的,恐怕她都要懷疑剛才隻是一場幻覺。

作為大度的人類,許明習沒有跟對方計較,因為這個小插曲,氛圍倒是輕鬆不少。

許明習拿了件乾淨的衣服,準備換下濕衣服。

捕捉到落在身上的灼熱視線,她側頭看去,和一雙興致勃勃的灰藍眼睛對視。

哪怕偷看被發現,人魚也沒有絲毫心虛,仍是托腮看過來,甚至尾巴躍躍欲試翹起,像是準備再來一次襲擊。

從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裡,她讀到了幾個大字——搞快點,我要繼續潑。

許明習:“……”

人魚,一種色膽包天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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