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妗問道:“你為何打聽此人?可是柳勣與他有所來往?”
薛白不動聲色,反問道:“二娘為何如此認為?”
“柳勣任左驍衛兵曹,楊釗任右驍衛兵曹,又皆是恨不能淹死在酒池裡的性子,有所往來也正常。”杜妗道:“你是說……柳勣就是被楊釗引見給吉溫的?大姐與你說的?”
薛白昨夜與杜媗談了良久,杜媗卻並不了解朝中這些人物,隻說柳勣回家後從不說這些。
相比而言,杜妗久浸權謀,思路果然要靈活得多。
薛白聽她一說,瞬間收獲不少,沉吟著開口道:“此案的關……”
正在此時,曲水匆匆跑回來,稟道:“太子回來了。”
“這麼快?”杜妗有些訝異。
“奴婢派去的人不過剛出門,想來太子該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才趕回來的。”
杜妗點點頭,起身去迎,同時向薛白交代道:“待妾身見過太子再迎大姐、五郎,你們且在此等候,莫隨意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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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妗待人寬厚,還不忘命人給薛白、青嵐備了午膳。
但午膳過後,薛白在太子彆院一直等了很久,卻不見她回來。
直到一個身披紅色圓領窄袖袍衫的中年男人小跑過來。
這人四十歲左右年紀,躬腰塌背,相貌奇醜,雙目鼓脹,前額突起,齙牙盤曲,臉上無須……應該是一個宦官。
“某乃東宮宦官李靜忠,敢問可是薛郎君當麵?”
李靜忠聲音奇怪,應該是沒到變聲期就被閹掉了。
薛白忙行了一禮,道:“正是。”
李靜忠上前,湊到薛白身前,低聲道:“**甫派人來了,明為探望,實為搜查。”
不等薛白反應,他手一抬,又道:“快請薛郎君這邊來。”
他們出了偏廳,不敢再往前院走,而是順著長廊快步趕到後院。
到了長廊儘頭,李靜忠低頭一看,見薛白、青嵐的鞋還留在前院,連忙招過幾個小宦官吩咐把靴子脫下給他們換上。
薛白沒說什麼,向前院看了一眼。
青嵐則扁了扁嘴才穿上那小宦官的靴子,因靴子大了些,走起路來便磕磕絆絆。
穿過兩進院子,隻見後罩院側門邊已套好了一輛運泔水的馬車,上麵放著一口大缸,車邊還站著好幾個奴仆裝扮的漢子,個個身材高大驍健。
李靜忠帶著他們到了缸邊,道:“外間有人盯著,還請你們暫時委屈一下。此缸乾淨的,廚房的大水缸。”
薛白不情願進去,道:“我們有證據可以證明杜家清白。”
“是啊。”李靜忠急道:“但這證據從何而來的?總不能是太子派人去拿的,得交由旁人來洗清杜家的冤枉,得藏好了你們,才好用這證據啊。”
“杜家姐弟呢?”
“自也該送過去,可眼下哪能顧得上呀?”
“外麵有人盯著,萬一被拿到反而解釋不清。”薛白道:“是否對方故意逼我們露破綻?”
李靜忠急得跺腳,道:“放心,已安排妥了……快走吧,太子處境可大不妙啊。”
他是真的著急,伸手將青嵐扶進缸裡,又來扶薛白。
薛白一進去,青嵐見他湊得這麼近,連忙閉上眼、捂住胸前。
“蹲下。”李靜忠不停催促,親手拿起一塊圓木蓋板壓下來。
如此,兩個人蹲在缸裡便有些擠了。
黑暗罩下來,隻剩木蓋板間細縫裡透著些許微光。
李靜忠在外麵吩咐道:“快,把泔水桶搬上去,蓋板綁一綁,莫掉了……外麵如何了?”
“可以走了。”
大缸晃了幾下,之後軲轆聲響起。
車上顛得厲害,薛白與青嵐不時被碰撞在一起,初時青嵐很慌張,漸漸才習慣了。
過了很久很久馬車才停下。
大缸被人抬起,晃動得厲害,青嵐“呀”的一聲,徹底倒在薛白懷裡。
薛白顧不得她,伸手去推那蓋板,蓋板卻已被麻繩綁住了。
透過縫隙,他見到所處的卻是荒郊野嶺。
“放我們出去!”
外麵毫無動靜,大缸在晃動了幾下之後被擺在地上,響起了細微的沙沙聲。
仿佛雨打在屋簷上。
薛白一瞬間想到了之前的許多細節,心知這是要活埋他與青嵐。
他猛撞上方的蓋板,才撞開一點,馬上有大漢踩了上來。
眼看推不出去,他連忙大喊道:“殺了我們對你主人毫無好處,隻會給他招禍。”
“沙沙沙沙……”
“你們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信我,我與這世上旁人都不同,可以給你們很多東西!你們要錢嗎?想要多少錢儘管開口。”
青嵐也已明白發生了什麼,雙手頂著蓋板,哭喊道:“求求你們了……放了我們吧……求你們了……”
混亂中,她忽然感到薛白的雙手在摸自己的腳,更加害怕,尖叫不已。
“啊!彆這樣……”
然而沙沙聲始終不停,且越來越小。
終於,蓋板與缸口的縫隙裡再沒有了光亮,也再聽不到外麵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