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在外麵咳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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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奴有些無力地拖著腳步走回廂房,聽到了裡麵的對話。
“玉真公主內定王摩詰為狀元?”杜妗道:“此事怕是楊釗造謠,便說張九皋,此人乃宰相張九齡之弟,於中宗景龍三年舉明經及第,又豈會在開元九年與王摩詰一同應試?”
“各種情由真真假假,外人如何知曉。”杜媗道:“但薛白若想及第,確得有權貴舉薦……”
皎奴進了屋坐下,聽她們還在與薛白說著科舉之事。
隻坐了片刻,她臉色又是一變,狠狠剜了薛白一眼,重新往外走去。
待皎奴走遠,屋內,杜媗有些遲疑著,開口道:“我並非是為京兆杜氏當說客,但思來想去,右相府恐非長久倚靠。你早晚需有個身份才能安身立命,薛靈雖無官身,但不知比你原本的身世如何?”
薛白道:“真要推測,我原本是官奴的可能性不低。”
“我更擔心的是,你氣度不似尋常人家子弟,能淪為官奴,恐是犯官之後,那十之六七與右相府有仇了。”杜媗道:“終究還是姓薛,你若不執著於馬上找到父母家人,我認為暫時接受這身份、為自己謀份前程為好。否則,即便是助右相府找到太子死士,**甫既不會封你官位,恐往後還要將罪責推於你。”
“大姐是肺腑之言,我知道的。”薛白道:“我們做的一切,求的不過是‘安身立命’四字,今日東宮給的條件確實不差。難處在於,**甫隻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杜妗深以為然,道:“不錯,眼下最緊要之事,在於如何應付**甫。”
“……”
待皎奴再回來,杜家兩姐妹終於舍得起身,告辭而去。
“當”的一聲,皎奴拿出**,插在薛白麵前的桌案上,罵道:“你敢害我!”
“想必是那透花糍壞了。”薛白反問道:“可是誰逼你吃的?”
“休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主意,為了支開我,你敢對我下藥。”
“你如何猜想都行,但指責旁人需有證據。否則,到了右相麵前你也是這般信口而言嗎?”
“嗬。我看你如何與右相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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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吉溫便到了平康坊右相府。
他躬身在堂上站定,屏風後,**甫便問道:“你可查到薛白的身世了?”
“回稟右相,已有了些眉目。”吉溫應道:“我讓人調閱近半年來官奴買賣、以及美少年失蹤案的卷宗,已有了線索,還在命人一一查訪。”
“這是薛白那以卷宗排查辦案的方法,你學得倒快。”
“哪能是他的方法?是古已有之的辦法。”吉溫賠笑道:“查此事,倒是另有一樁收獲。”.166xs.cc
“說。”
吉溫道:“長安城的美少年失蹤,似乎不是虢國夫人所為,據一少年所言,或可能是一個名為達奚盈盈的貴婦嫁禍於虢國夫人。”
“誰?”
“還不知是誰家妻妾。”
**甫本是打算叱罵吉溫,沒想到聽了這麼一樁奇聞,咳了兩下,才沉聲道:“蠢材,儘在些無關緊要之事上瞎忙,東宮已查出薛白之身世。”
“這?”吉溫大為驚訝,道:“豈有可能?”
已有美婢出了屏風,將一紙消息丟在吉溫麵前。
吉溫看過之後,想了想道:“可見薛白與杜有鄰必是叛了右相、轉投東宮了,當給他們一個教訓才是,吉溫願再查柳勣一案。”
**甫不說話。
“右相。”吉溫又道:“東宮如此拉攏薛白,他豈還能為右相儘心做事?”
正在此時,管事蒼壁到了堂門外,稟道:“阿郎,薛白到了。”
吉溫轉頭看去,見薛白進了堂,不由冷笑,迫不及待道:“聽聞你找到家世了,可喜可賀。”
“右相。”
薛白並不理會,向**甫行了叉手禮,道:“我今日正是想向右相稟報此事,可見我已經離那些東宮死士很近了,李亨才會狗急跳牆,慌忙之中拉攏於我。”
吉溫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又愣住了。
他方才就意識到,接受東宮的條件才是對薛白最有利的,卻沒想到薛白轉眼又把東宮賣了。
屏風後,**甫的語氣似乎沒方才那般冷峻了,問道:“這般說來,你並非薛靈之子?”
“我不信有這般巧的事。”薛白應道:“我認為,東宮死士就藏在道政、常樂兩坊,有幾處我無權搜查的彆宅之中,請右相遣兵搜捕。”
也許是這個回答大大地出乎了**甫的意料,屏風後久久沒有動靜。
薛白於是補充道:“東宮蓄養之死士皆悍徒,恐有數十人之多,恐怕得調動十六衛中的精銳。”
**甫向人吩咐道:“帶郭千裡來。”
“喏。”
“薛白,老實回答本相,河東薛氏、平陽郡公之後,如此身世,你可動心?”
“此必為李亨挑撥我與右相之計。”薛白應道:“我雖失憶,但哪怕出身微末,也隻願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而非攀附高門,認旁人作父。”
“好,有誌氣。”
**甫聞言,慢騰騰拍了三下手掌。
其後,他說了一句讓薛白、吉溫都大為詫異的話。
“你啊,終究得有個身份,儘快找到家人,到時讓你父親帶上聘禮到相府來一趟吧。”
薛白一愣,終於轉頭看向了側壁上那個小窗。
隱隱地,他能聽到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還有很輕的腳步聲,有人跑遠了。
短暫的錯愕之後,他迅速反應過來,高聲道:“謝右相恩典!”
吉溫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