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矜道:“但據吉溫所供,你正是提前知曉此事,因此殺到他的彆宅,再殺了辛十二滅口,得知吉祥也知情後再趕到道政坊殺了吉祥。本官核對了你當夜的蹤跡,與吉溫所述相符……”
他不是在發問,而是緩緩述說,邊說邊觀察著薛白的表情。
奇怪的是,他沒能從這個少年臉上看出什麼來。
薛白隻是頗為疑惑地反問了一句。
“對付我?不查東宮了?”
楊慎矜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冷意。
少年人沉不住氣,這麼快就把與媗娘爭風吃醋之事挑破了。
這般想著,他本是公事公辦,此時亦有些不快。
“查。”楊慎矜道:“本官正是在查真正的東宮暗棋。吉溫若是冤枉,當夜必另有人與死士裡應外合,找到他,才能找到死士。”
“我?”
薛白隻是有些不屑地反問了這麼一個字。
楊慎矜搖了搖頭。
原本隱隱清晰起來的思路,這般一繞,卻又模糊了。
還有關鍵一環沒扣上——薛白不可能是東宮暗棋,那便不能與東宮死士裡應外合,如何**?
“東宮暗棋另有其人。”
楊慎矜沉吟了一句,撫著長須,道:“今日召你來不過詢問兩句,回吧。”
薛白卻不走,道:“楊中丞,我有一句萬金之言相勸。”
“是嗎?”楊慎矜不屑。
“令尊弘農郡公擔任太府卿二十年,為聖人管理庫藏,每歲勾剝省便,出錢數百萬貫。楊中丞子承父業,亦結聖人之歡心,此方為楊家立身之本。”
薛白侃侃而談,話鋒一轉,又道:“然而,你自兼任禦史台以來,世人皆以‘楊中丞’稱呼,有幾人記得‘楊少卿’之職責所在本該是為聖人理財,這才是辦實事,近來楊少卿奔走忙碌,辦的儘是虛事,有何用?”
最後,他的語氣已有些恨鐵不成鋼。
“難道查出東宮暗棋,聖人就高興了嗎?”
“你懂什麼?!”
楊慎矜拂然不悅,大叱道:“歪理邪說,還不滾出去!”
他才名遠播,豈需要一豎子相勸。
且既然向李哥奴低了頭,往後東宮若繼位,也不會再重用他,眼下既馬上就能查到東宮證罪,豈有可能放手?
此事不難查,東宮為何要殺吉祥?他已派人去打探吉祥的行蹤,發現那名奴牙郎與此事牽扯不小。
還有王焊那彆宅,彆人不敢查,他這個表叔有何不敢?
……
薛白言儘於此,轉身而走。
既提醒過了,之後楊慎矜若成了這場爭鬥下的犧牲品,也是其人自取的。
~~
未時。
皇城中到處都有人在低聲議論著楊慎矜與楊釗如何爭搶明珠,楊慎矜與薛白如何爭搶杜氏。
“今日,楊中丞將兩人召到禦史台,必是要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
“這仇怨是結得大了……”
與此同時,一個消息突然從宮城中流傳出來。
先是傳到皇城各衙署的最深處,再傳到平康坊、永興坊、宣陽坊、道政坊……高官重臣的書房中。
~~
薛白才離開皇城,正打算往道政坊看看酒樓的進展。
忽有人當街縱馬奔來,到了他麵前才猛地一扯韁繩,揚起一陣塵煙。
“籲……薛白!”
“立即到右相府!”
“右相要馬上見到你!”
“……”
薛白幾乎是以一種被捉拿了的感覺被帶進右相府。
巧的是,裴冕正隨王鉷從相府出來,準備上馬。
薛白雖不方便,但還是頗有禮儀地向他們點頭致意。裴冕仿佛沒看到,避了薛白的眼神,認真地躬腰扶著王鉷。
這次,**甫是在偃月堂召見。
偃月堂有著北方少見的江南園林的特點,水池環繞,意境典雅,每次**甫要構害誰,都喜歡來這裡定計。
他每來一次,必會有一門戶家破人亡。
薛白到了堂前,潤奴上前將他摁了進去。
“右相安康。”
**甫麵沉如水,語氣森然,立即問道:“你做了什麼?”
“我到禦史台接受了楊中丞的問話。”
“還敢隱瞞。”
“不敢隱瞞。我結交了虢國夫人,以炒菜之法請她與我共置了一樁產業,是個酒樓。”
**甫並不掩飾自己的怒氣,拍案叱道:“說!可是你出手對付楊慎矜?!”
薛白不好答,但決定反過來問一問。
他已經了解了**甫的性格,真開口怒叱反而沒事,若今日**甫客客氣氣地,他便打算躲進虢國夫人府再不出來了。
“右相可否告知我發生了何事?”
一瞬間,**甫顯然被他觸怒了,但卻是引而不發,真就回答了薛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