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江湖幫派搶地盤,本不該如此粗魯地分配利益,但楊國忠就是個無賴,也說不出彆的來,陳希烈有些難為情,末了,淡淡點點頭。
薛白道:“再拉攏張垍,舉薦他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如何?”
陳希烈撫須的手才放下又重新撚須,楊國忠則是皺了皺眉,兩人皆不語,顯得有些不情願。
但他們也知道,李林甫如日中天,不好對付,確實需有助力。另外,薛白才剛剛遷官,聖眷正濃,哪怕隻為給他麵子也不好拒絕。
“如此,甚好。”陳希烈道。
“甚好。”楊國忠敷衍了一句。
“那此事便談定了,接著議如何扳倒哥奴。”
楊國忠竟真有見解,他對自己的處境不敢下判斷,對旁人的缺點卻看得很清楚,道:“我想過了,哥奴這些年嫉賢妒能,手下已沒有幾個可用的人才,王鉷這一死,他很難再征納足夠的錢寶,早晚要被聖人厭棄。”
此事上,他確有發言權。
薛白亦認同此理,李隆基這些年宴飲、賞賜出手闊綽,早已養成習慣。
他愈發意識到,這根子不除,除掉再多個王鉷,隻怕也於事無補,但眼下卻還隻能一步一步來。
“也莫小瞧了哥奴,隻要給他時間,把王鉷死後留下的闕額都補上,擅征納的酷吏總不會難找。故而,我們絕不能給他機會。”
“對!”楊國忠興奮起來,感覺到自己是楊銛,薛白正在為他拾遺補闕,“我們儘可能地把這些闕額拿下。”
說罷,他看了陳希烈一眼,見這老東西一直不開口,繼續道:“征納之官職,當舉薦我來當。杜有鄰木訥,聖人怕是不會讓他遷轉運使,但阿白放心,我們舉薦他為京兆少尹,如何?這也是位高權重之職。”
陳希烈當即要反對,然而,他確實不擅於征納,手下也無可用的人才,隻好轉移了話題。
“我等人少勢微,首先得知道,李林甫舉薦了哪些人,方好應對。”
“不錯。”楊國忠摸著下巴想了想,最後看向薛白,嘴角揚起一絲笑容,道:“阿白當有辦法,我聽聞……玉真公主回長安了。”
“我會試著去打探,但與玉真公主無關。”
“是嗎?”楊國忠顯然不信,卻還是道:“阿白能打探到就好,是何辦法不重要。”
~~
玉真觀。
李季蘭回來以後歇了兩天,這日醒來後又仔細打扮了一番,然後,覺得好生無聊。
在王屋山時,她十分思念長安,可真等回了長安,反而有些失望。
獨自悶在屋中整理著詩集,忽然,門外有師姐道:“季蘭子,有客來找,在客廂候著。”
除了李騰空,她在長安唯有薛白這一個朋友,也不問是誰,當即一心歡喜地應道:“我就來。”
對著銅鏡整理了頭發,想了想,輕輕抿了抿口脂,她方才起身出去,心裡想著見麵時如何開口問侯。
“終於是在長安又見到了薛郎,我有幾首新詩盼能得薛郎指點。”
唯不知這般是否顯得不夠熱情。
然而,推開客廂的門,入眼卻是一個漂亮得像玉雕成的少女。
“啊。”
李季蘭吃了一驚,心虛到臉頰都有些發燙,慌張退了半步,才想起行禮道:“顏……顏小娘子。”
“季蘭子怎給我行萬福?”顏嫣落落大方地起身,笑吟吟道:“你可是一位女道長。”
“我……”
李季蘭也不知她是否在提點自己,垂下頭來,覺得連耳朵都是熱的。
顏嫣則已上前,歡喜地拉過她的手,道:“你們可算回來了,總算有人能與我說說話,對了,騰空子呢?”
“她回相府去了,顏小娘子可是需要她再給你把脈?藥吃完了嗎?”
“想讓騰空子看看我應該有好些、藥還有,哦,我阿娘在前麵與玉真公主聊著,我還帶了些好玩的給你們。”
李季蘭偷眼看去,見顏嫣一臉單純,隻顧著說些好玩的事,她既覺喜愛顏嫣,又感慚愧。
她怕顏嫣被冷風吹到,連忙將門關上,兩人坐在火爐邊說話。
“前陣子,阿兄製了好些他稱為棋牌、桌遊的玩意,著實有趣,但就是沒人陪我一起玩,終於是等到你們回來了。哪日我把阿兄喚來,一起玩唄。”
李季蘭低頭看著顏嫣與她握在一起的手,喃喃道:“把薛郎喚來,一起玩?”
“對啊,一起玩才有意思。”
“那,如今天冷,待騰空子回來,我們到顏府拜會,讓她過去給你把脈,免得你吹風。對了,薛郎得空嗎?”
“他剛遷了官,正在交接的時候,禦史台才不想讓他太早過去視事,估計是嫌他總惹麻煩吧,總之是最閒的時候,我們得多壓榨他一下,哦,這也是個新詞,季蘭子不知道吧,是豐味樓油坊那邊的說法……”
因顏嫣的來訪,李季蘭不由多了許多的麻煩,以及一些期待。
……
傍晚,李騰空回了玉真觀,心事重重的樣子。
因天氣冷,師姐妹二人夜裡相擁而眠,李季蘭不由問道:“相府出什麼事了嗎?”
“阿爺老了。”
“人總是會老的嘛。”
“是啊。”李騰空道,“我總覺得,老有老的活法,天倫之樂,悠然自得,可阿爺不一樣,他隻想一直維持他的權力。”
“可騰空子已出家了,為何要急急忙忙喚你過去問。”李季蘭問道:“與薛郎有關嗎?”
“你旁的事都迷迷糊糊,偏隻惦記著他嗎?”
“就是因為我腦子裡老想著卿卿我我,才被阿爺送到道觀裡來嘛。”
“我倒是羨慕你。”
李騰空低語著,心知自己才不會為了情愛而不顧一切,也不會為了家族。
在她心裡,始終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阿爺希望我嫁給薛白,好為家族拉攏他,但我不會這麼做……”
李季蘭並不理解李騰空的選擇,心裡不由在想,能嫁薛郎的兩人,一個懵懂無知,傻乎乎的隻知道玩;一個顧慮重重,畏手畏腳。偏偏是她最想嫁,卻連機會都沒有。
求之不得,不求而得,這也許就是道吧。
~~
次日,敦化坊,顏宅。
顏嫣掃視了一眼站在麵前的眾人,十分開心,但還是維持著名門淑女的端莊,道:“顏頵,你來點人數。”
“好。”
顏頵於是站在凳子上,目光看去,薛白、杜五郎、薛運娘、李騰空、李季蘭、皎奴、眠兒,再加上他們姐弟倆就有九個人了。
他不由歡呼了一聲,道:“人數夠了,玩什麼都夠了。”
杜五郎則是微微歎息,因這些遊戲他一個都不想玩,太過費腦子了,他還是喜歡伺弄些花鳥魚蟲。
果不其然,玩到後來,完全成了薛白彰顯聰明的場合,哪怕薛白根本就沒多認真。
到了最後一局,場上便隻剩下他與薛白、皎奴、眠兒。
“就是薛白。”杜五郎十分確定,但說不出彆的道理,隻好道:“他故意留下你們兩個最笨的……”
“隻有你才是最笨的。”皎奴大怒,“眠兒,就是杜五郎,我們投他。”
顏嫣不由以手撫額,對這三個笨蛋也是十分無奈了。
她下意識卻向李騰空看去,因留意到李騰空今日並不開心,連為她把脈時也隻是強顏歡笑。
然後,當皎奴、眠兒、薛白都指向杜五郎的時候,卻見李騰空難得展顏笑了一下,這一刻大概是把心裡的煩惱忘記了。
顏嫣於是也跟著展顏而笑,心想騰空子終於開心了些。
“哈哈,結束。”顏頵大樂,道:“我、阿兄、騰空子贏了。”
“散了吧。”薛白道:“老師要還家了。”
“好吧。”顏嫣道:“騰空子,季蘭子,玉真觀在長安另一邊,明日再回去好不好?”
李季蘭連忙應道:“好啊。”
李騰空卻是斂了笑容,應道:“不了,我今日得回平康坊。”
……
從顏宅出來,到了升平坊,杜五郎夫婦離開。
薛白卻是繼續策馬行在李騰空的馬車邊,李騰空沒有掀簾。
兩人一整天都沒怎麼說過話。
反而眠兒傻乎乎的,問道:“薛郎你要送我們十七娘回府嗎?”
“正好順道。”
“好吧。”
本以為薛白送到宣陽坊就會離開,但一行人過了宣陽坊,進了平康坊,到了右相府門前,薛白勒住馬。
眠兒不由道:“薛郎分明是送我們回府。”
“真是順道。”
“好吧,反正我們到了,薛郎自便吧。”
眠兒蠻開心的,覺得不枉自己勾引了薛白,他總算上道了些,總之是喜滋滋地跟著李騰空進了右相府。
薛白在門外站了一會,根本不在意執戟守在門外的金吾衛都看到了他。
之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走向了平康坊邊上的一座茶樓,要了個雅間。
不多時,雅間外響起敲門聲。
“客官,有人找。”
“進。”
薛白回頭看去,有些詫異,因為來的既不是李岫、也不是李嶼……大概李林甫又一個無能的兒子。
“敢問閣下是?”
“我看你送十七娘回來,怎麼?後悔了,想重新投靠相府?”
~~
入夜,薛白回到宣陽坊,先去了楊國忠宅。
宅院奢豪,處處都有淡淡的鬆香,沁人心鼻。
在書房坐下,薛白道:“我知道李林甫打算任用誰為京兆尹了。”
“你如何知道的?”
“隻說結果,阿布思。”薛白道,“我需要此人所有的卷宗,你能給我?”
“我也有個消息。”楊國忠道:“哥舒翰、阿布思馬上就要回長安敘功了,今年上元夜,他們會與胡兒一起登花萼樓,這些邊將,全都站在哥奴那一邊……”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