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元夕(2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7907 字 3個月前

“看來你早打算辭官,沒補覺以應對今夜的上元宴?”

“並非如此。”李泌道,“在殿下打坐也是一樣的。”

他袖子一擺,徑直就走了。

明日他便打算離開長安,卻不需要與誰好好地告彆一場。

薛白見李泌走遠,稍稍環顧四周,見後方有人向這邊跟來,遂帶著刁氏兄弟舉步往東市走去,東市有三家豐彙行,最大的一家設在十字街口。

此時東市是長安城最熱鬨的地方之一,大街上有各種表演,許多百姓正攜家帶口地看著,人潮湧動。

薛白還少有機會完全閒下來,慢慢悠悠地欣賞著長安城的熱鬨。走著走著,他忽然感到了什麼,抬頭一看,隻見有人踩著高蹺,走在人群的頭上……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繼續往前走了一段,到了豐彙行,他目光看去,隻見豐彙行屋簷處掛的花燈是金幣的形狀。

八盞。

薛白於是徑直走過豐彙行,沒有進去,因那是杜妗給他的信號,八盞燈代表著一切順利。

又走了一段路,正在離開東市之際,忽有人喊道:“薛郎。”

薛白回過頭,隻見薛徽正站在坊門外。

“薛大將軍,這是……要捉拿我?”

“有些話詢問薛郎,請。”

容不得薛白拒絕,薛徽一抬手,已有金吾衛上前,帶著他進了不遠處一座望火樓。

這裡其實是個看花燈的好地方,薛白站在樓上,望著長安的萬家燈火,非常有耐心地看著。

他不知道這樣的風景還能看幾次。

“知道李延業、鳳迦異在哪嗎?”薛徽問道。

“我就沒見過他們。”

“李延業家中仆役、以及與李延業私下會麵的吐蕃人,我已全都審過了,他們確實隻談了吐蕃九政務大臣之間的矛盾,未曾提及南詔之事。”

薛白道:“是否等到南詔真的叛了,朝廷也以為南詔沒有想要叛?”

“右相已經貶謫了顏真卿,李延業沒有必要逃,他一個金吾將軍,背叛大唐,投靠南詔,毫無好處。”薛徽道,“故而,也許有可能是有人帶走了他們?”

“誰?”

“你覺得呢?你為了幫顏真卿,指責南詔叛亂,為證明此事,帶走李延業、鳳迦異。”

薛白問道:“我做得到?”

“也許是東宮、慶王、或永王在其中參與。”

“將軍更相信哥奴?”

“我隻管完成差事。”薛徽四下看了一眼,俯身到薛白耳邊,道:“你幫過薛家,若現在招了,我還能助你掩飾,而等龍武軍找到他們,萬事休矣。”

“也許是李泌做的?”

“李泌做事沒你這麼不擇手段。我看人很準,你會為顏真卿冒險,李泌卻不會為東宮冒險。”

“將軍根本是瞎猜,沒有任何依據。”

“是瞎猜,我但凡有一點依據,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薛白點點頭,道:“此處夜景好,我陪將軍等水落石出便是,對了,我知將軍這也是在保護我,多謝了。”

薛徽一愣,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遠處,花萼樓的樂曲聲傳來,過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有金吾衛將領匆匆趕來。

“將軍,找到李延業了。”

“在哪?!”

“就在他家中的井裡。”

“井裡?”

“是,找到的是屍體,死於刀傷,一刀捅破了他的喉嚨,該是兩個最近賣身到他府中的奴婢所為,人已經不見了。另外,他的令符也已經不見了。”

“查,所有城門、坊門,利用李延業之令符出入的記錄,全都給我查出來。”

“喏!”

薛徽皺著眉,踱了幾步,待周遭沒人了,忽然以惡狠狠的語氣向薛白道:“還說不是你做的?!”

“將軍若真懷疑我,此時就不會單獨與我待在一處了。”薛白道,“將軍是習慣了聽從哥奴而已,哥奴說地方官沒有奏報、是我交構東宮,將軍就跟著說,但其實你心裡也不信,你知道我才是對的,你還知道哥奴要害我,所以帶我到此處來。”

“放屁!”

薛徽罵了一句,目光看去,見薛白一臉正氣,不由心想,若鳳迦異真的叛逃了,此事就得由他這個金吾衛大將軍揭開,直麵聖人的怒火。

真還不如拿薛白去交差,偏彼此曾經在薛嶄落獄時有過合作……

正為難間,他手下有人趕來回報消息了。

“將軍!”

“說!”

“將軍。”這次跑來的金吾衛將軍顯得很慌張,跑到薛徽麵前,道:“興慶宮,興慶宮……”

“快說,興慶宮如何了?”

“有人持李延業的令符,進了興慶宮……”

“快!隨我來。”

薛徽吃了一驚,轉身就走。

薛白回過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一句“南詔質子不可能有能耐刺殺聖人,派人持李延業令符至興慶宮,必是聲東擊西之計”,但這道理薛徽如何會不明白?沒有選擇罷了。

目光望去,薛徽已奔入長安街市的燈火之中。

~~

“長安真美啊。”

同一個夜裡,長安城一間客棧中,鳳迦異也在看著窗外的燈火。

他是南詔王閣羅鳳的長子,他的祖父在大唐的扶持下統一六詔,三年前他父親繼位,他便到長安為質。

今年他才二十一歲,但其實到長安前,已留下了一個孩子。若他沒能回到南詔,他的兒子也能繼承南詔王之位。

也就是說,閣羅鳳有自立之心,鳳迦異心裡是知曉的。

早在天寶四載,閣羅鳳就違逆過大唐的意願,擅自出兵,滅了東、西二爨,拓地千裡,這是試探。試探之後又表了忠心,待唐朝廷息怒,他便南征。

這些年來,偶爾總有人檢舉閣羅鳳要反,鳳迦異很害怕,好在,每一次他都安然度過了。

直到這次……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來人的手很穩,敲得很均勻。

“進來。”鳳迦異拉開門栓,低聲道。

來人是個中年漢子,滿麵風霜,氣質深沉,說話有河南口音,原是個唐軍,被吐蕃人俘虜後歸順了吐蕃。

“怎麼樣?”

“花萼樓禦宴,蒙歸忠果然去了,說你阿爺要叛。”

“這個叛徒。”鳳迦異忿然道。

蒙歸忠指的是他的叔父誠節,當年他祖父去世時,誠節身為庶子,卻敢與閣羅鳳爭位,失敗後就逃入大唐。

就在天寶八載,張虔陀就屢次想安排誠節回到南詔。

這也是鳳迦異對局勢十分緊張的原因,好在,他父親通過吐蕃派人來接他回去。

“那我們怎麼走?”

“等天一亮,就拿著李延業的令牌出城。”

鳳迦異早已經見過了那令牌,所以才隨著這大漢離開了客舍,中間對方又拿走令牌去辦些事,此時則遞給他。

他接過,點了點頭,應道:“好。”

“準備一下,扮成胡商,我去準備馬匹。”

中年大漢說著,再次離開了客舍。

鳳迦異迅速喬裝打扮,出了門,帶著兩名侍從往馬房趕去。

“他人呢?”

“一人三馬,少了兩匹馬,他去買了。”

“等等他。”

鳳迦異不著急,嗬了嗬手,看著牆外長安城的天空,心中竟有些不舍。

其實,他一直在想,如果能勸父親不背叛,他寧願一輩子在長安當質子,也不想回南詔當南詔王。

世上哪有地方能比長安好啊……

忽然,整齊而密集的腳步聲傳來。

“包圍起來!”

院外有人高聲大喊著,聲勢驚人。

局勢瞬息萬變。

“龍武軍來了!”

“怎麼辦?”

“王子,殺出去?還是投降?”

鳳迦異不知所措,咬了咬牙,道:“殺出去!”

“殺!”

箭矢如雨,毫不留情地射了過來。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有花車緩緩駛出東市,車上站著美麗的歌姬,輕歌曼舞,歌聲飄到了東市南邊的望火樓上。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薛白聽著歌聲,思緒漸漸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想著想著,等他再回過神來,夜已經快要過去了。

薛徽沒有再次過來,而是派了兩名金吾衛過來。

“薛郎。”

“將軍呢?”

“將軍有要事在辦,讓我等護送薛郎回家。”

薛白一愣,道:“我沒嫌疑了?”

一名金吾衛與他親善,湊近了些,小聲道:“南詔質子確是私逃了,被龍武軍找到,還公然拒捕……對了,此事得保密,萬不能傳開。”

“那聖人?”

“聖人無恙,薛郎關心聖人安危,想必聖人會明白的,早晚要官複原職,哦,升得更高。”

薛白擺了擺手,道:“不作此想了。”

他輕籲了一口氣,似乎真不認為丟掉的官職還能回來。

下了望火樓,轉頭看去,長街上的花燈都還亮著。

“郎君,買盞燈吧?”

在街邊擺攤子賣燈的老者見薛白走過,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待看到薛白身後跟著兩個金吾衛,又嚇得縮回了頭。

薛白目光看去,見這老者的花燈都是當場做的,工具都擺在那。

見他駐足,老者又壯起膽,道:“小老兒字寫得好,擅畫,可為郎君畫像或寫詩在這燈上,故而賣得稍貴些。”

薛白伸手入袖,拿出一串錢遞了過去,隨手拿起一個花燈。

老者已提起筆,問道:“郎君想寫些什麼?”

薛白心念一動,道:“我自己寫吧。”

“是,是。”

老者遂遞過筆,看著眼前的少年郎提筆在燈布上寫著字,隻一落筆,那字跡就讓人眼前一亮。

薛白寫得很認真,眼中難得有些溫柔。

寫完,他把毛筆還給了老者,在這天將亮而未亮的黎明提著燈籠往家走去。

他沒留意到,身後有一道身影正在盯著他看。

~~

天明。

李泌背著行囊,離開了長安。

與此同時,鳳迦異的屍體被蓋上了白布,永遠地留在了長安。

皇城,刊報院中,木匠吹了一口氣,將木屑吹散,把一塊雕版遞在王昌齡手裡。

“真要印嗎?”

王昌齡飲儘了壺中酒,把酒壺放下,看著它,打了個酒嗝,喃喃道:“一片冰心在玉壺……印!”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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