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報仇的決心(1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3547 字 3個月前

盛夏天氣炎熱。

華清宮建在西繡嶺的山陰,比長安城要涼爽得多。

楊玉瑤上輩子也許真是一條蛇,十分怕熱,回到了她在驪山的彆業,才終於從熱蔫的狀態中回複過來。

她邀請了一眾小娘子到她的彆業中玩耍,衣著清涼,不許任何男子靠近,連薛白也不例外。

李騰空本以為到了驪山能與薛白多些相處的機會,倒沒想到是這樣的局麵,放行李時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他,耳畔是楊玉瑤的催促。

“彆理這臭男人,我們自己打牌下棋……你穿這件冰綃,一定好看。”

薛白被攔在門外,目光看去,見楊玉瑤手中那件冰綃透明如冰、潔白如雪,穿起來想必確實是好看的。

見了他的眼神,楊玉瑤眨了眨眼,顯出一個促狹的眼神來,她故意要讓薛白憋火。

陷於這大唐盛世的活色生香當中,讓人沒什麼心思想關心正事,薛白尚且如此,何況旁的官員。

他有時設身處地地代入李隆基去想,也知這個皇帝承受了很多尋常人難以想象的誘惑。但,帝王終究不是尋常人,得有遠超尋常人的毅力才行,至少得做到後天下之樂而樂。

把家眷們安頓到了楊玉瑤的彆業之後,薛白好不容易才重新集中精神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招過施仲與李岫詢問,得知他們還未找到李林甫臨死前調閱的文書。

“若非李十郎記錯了或說錯了,那便是拿走文書之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施仲道,“我探查了一番,逍遙殿的道童並未留意到痕跡。”

“我沒說謊!”李岫重申了一遍,有些著急。

薛白還是信他的,點著頭,沉吟道:“不在楊國忠處,我試探過他,他並不知此事。”

施仲道:“那就是內侍省……”

薛白忽然抬了抬手,往遠處望去。

他住在楊玉瑤的彆業旁邊,此處地勢甚高,在亭子中可看到驪山腳下的山道,隻見一道塵煙遠遠而來。像是一條遊動速度極快的長蛇。

“有急報來了?”

薛白轉頭吩咐刁丙去把千裡鏡拿來,舉起看去,見到那策馬而來的騎士身上沾著血跡。

千裡鏡一移,他看到了元載。

“出事了!”

薛白當即讓施仲、李岫再去打探,自己則直奔宮門。

趕到津陽門時,正見元載被人攙扶著下馬,宮門前有侍衛攔住他,他遂急促地喊了起來。

“我丈人遇刺了,快派人去追啊!”

“我丈人是兵部尚書王忠嗣,他遇刺了……”

薛白聽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停下腳步,視線裡,元載臉上滿是驚恐,與眼前錦繡氣派的華清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華清宮內依舊是歌舞升平、活色生香,一代名將隕落的消息,像是一顆石頭投入了湖麵,激起漣漪,也許會卷起風波,也許很快要平息下去。

“怎麼回事?”薛白上前問道。

元載轉頭見是他來了,當即有了主心骨,轉而向他救助道:“我們在灞橋遇襲了,快派人去,還能追到凶徒。”

薛白問道:“王節帥呢?”

“丈人他……”元載喉頭滾動,道:“他,已經被刺殺了。”

薛白臉色一沉,想著此事對河東、乃至對天下局勢的影響,心中憂慮。但他這份憂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真正做到了先天下之憂而憂。

急促的馬蹄聲再次響起,這次卻是楊國忠策馬趕來。

見到薛白,楊國忠不由詫異,馬鞭都沒放下已問道:“阿白如何這般快就到了?”

薛白道:“我為中書舍人,為聖人擬旨。見有急報,便連忙趕來待命。”

這天子近臣的差事,倒是頗方便他打探朝堂機密大事。

楊國忠與元載已非常熟悉了,招元載上前,聽他述說了王忠嗣遇刺的大概經過,先是詫異,之後目光閃動,思忖此事對他的前程將有怎麼樣的影響。

南詔之戰,他與王忠嗣也算是共事了一場,加上薛白、元載可以調節他們之間的關係。楊國忠也是希望能得到王忠嗣的支持,如此才能與雄踞北方的安祿山達成平衡,否則他這個新任的右相手中兵權尚不如安祿山,何以宰執天下?但這隻是預想中最好的情況,實則王忠嗣根本就看不起他,而且他要打壓太子,本就想除掉王忠嗣這個太子義兄。

偏是這個時候王忠嗣被刺殺了,若讓旁人以為是他做的,倒顯得他沒有手段。

~~

李隆基到了華清宮之後心情好了許多,昨夜在西繡嶺吹風飲酒,歡飲達旦,睡得很晚,到中午還未醒來。

直到高力士在門外連喚了好幾聲,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進。”

“聖人,出事了。”高力士趨步入內,趕到禦榻前卻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等了一會,待李隆基醒過神來、不至於太過猝不及防了,才開口道:“王忠嗣遇刺身亡了。”

語罷,他凝神屏氣,等待著聖人的反應。

開元二年,豐安軍使王海賓戰死,聖人收養了九歲的王忠嗣,至今已近三十八年。這麼多年的君臣、父子恩情,高力士很難想像,聖人聽聞王忠嗣之死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遇刺了?”李隆基喃喃著,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問道:“誰主使的?”

高力士沒能感受到他的情緒,恭謹地應道:“還不知道。楊國忠、薛白、元載正在宮門外候見,聖人是否召喚。”

“傳吧。”

“遵旨。”

高力士退下之後,李隆基獨自坐了一會兒,消化著這個消息,終於微微歎了一口氣,臉上泛起一個輕鬆的表情。

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九歲的王忠嗣是什麼模樣了,他這輩子見過太多的孩子、臣子。如今對王忠嗣最深刻的印象反而是李林甫說過的那一句“早與忠王同養宮中,我欲尊奉太子”。

李隆基正體會著王忠嗣身死帶來的感受,有幾個俏麗的宮娥進了殿,在他麵前萬福,柔聲問道:“聖人,更衣嗎?”

“你們可曾被魚刺卡過喉嚨?”

“奴婢,有過。”

“當那根刺被拔出來了,你們是何感受啊?”

幾個宮娥都低下頭,不知聖人為何問這個,想了想,答道:“應該是……舒服。”

“舒服?”李隆基聽了,沒做太多反應,手在被褥上輕輕拍了拍,把綢緞上的一絲褶皺撫平,淡淡道:“更衣吧。”

他站了起來,張開雙臂,任她們為他披上皇袍,一股威嚴之氣油然而起。

等他擺駕到飛霜殿,楊國忠已領著薛白、元載正在恭候。

不等他們行禮說話,李隆基先開口了,聲音沉鬱,字字飽含憤怒。

“朕的養子、朕的兵部尚書、朕的太子右衛率大將軍……被人害死了!”

“陛下節哀!”

楊國忠原本還在準備著說辭,沒想到聖人有這麼悲憤,連忙勸慰。

李隆基叱道:“朕養了三十八年的兒子、為朕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在覲見朕的中途,在天子腳下遇刺,你還讓朕節哀,朕如何節哀?!”

“臣有罪,臣身為宰相,不能防範於未然,此事錯在臣。”楊國忠惶恐道。

李隆基以冷峻的目光打量著他,沉默不語,似在審視他。

楊國忠被叱罵了幾句之後,感覺到聖人似乎認為此事是他命人做的,不由大感冤枉。偏是聖人又沒明說,他根本不好解釋。

兵部侍郎韋見素已投靠了他,若王忠嗣上任兵部之後與他不對付,反而會降低他這個右相在軍中的權威,他確是有除掉王忠嗣的動機……李隆基甚至也允許,但絕不允許用這種手段,會帶來很多不好的影響。

在天子的審視之下,楊國忠的心亂了,答話的節奏也亂了,搶先道:“臣必徹查此事,找出凶徒,給聖人一個交代。”

李隆基這才移開目光,道:“元載,你說。”

元載沒想到聖人竟知自己的名字,受寵若驚,應道:“回陛下,懇請陛下先派兵追上那些凶徒,既是為揪出主使,也是防止他們再禍亂京畿。”

難為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做到口條清晰,應對得當。看似提了要求,卻沒讓天子為難,反而給出了初步決斷,把處理事情的進程推進到下一步。

李隆基對元載觀感甚佳,認為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臣子,當即批允了他的請求。

薛白則道:“稟陛下,王忠嗣南征前,留韓休琳為河東留後,權事河東節度事,如今他遇刺身亡。是否先傳旨河東,明確韓休琳節度使之職,以免出亂子?”

這就是在為難李隆基了,他對王忠嗣並不信任,對其舉薦的人選也毫無印象,更不認為河東會因為王忠嗣之死而出什麼亂子。

能出什麼亂子?河東是大唐天子的河東,還不是王忠嗣的河東。

但此時,李隆基並未表露出這種情緒,隻道:“此軍國大事,非倉促可定,再議。薛白、元載,你們隨龍武軍一道去追。”

話到後來,他加重了語氣,擲地有聲道:“朕要將凶徒挫骨揚灰,以祭阿訓之英靈!”

“阿訓”是王忠嗣的小名,李隆基如此稱呼,使得這句話的份量又加重了不少。

元載聽得紅了眼,鄭重地行了禮,應道:“臣起誓,一定追拿到凶徒,為阿爺雪恨,不負聖人重托!”

薛白的反應稍平淡些,跟著道:“臣遵旨。”

他們告辭而出,匆匆趕往灞橋,準備去為王忠嗣討一個公道。

“楊卿,你留下。”

李隆基屏退左右,隻留下兩個心腹內侍與楊國忠,淡淡道:“既有話想說,說吧。”

“聖人英明。”楊國忠道:“今日之事,臣並非毫無查覺。臣留意到,有一些南詔的蠻夷扮作商旅到了長安,意在奪回閣羅鳳的屍身,臣已命京兆尹鮮於仲通仔細防備,使他們無可趁之機。正打算於城外圍捕他們,卻未料到王忠嗣隻帶少量護衛出城,被他們襲擊了。”

他這般一說,整件事給人的觀感便大不相同了。

但李隆基依舊責怪他道:“既知此事,為何不讓王忠嗣戒備,並派人保護他?”

“臣特意派人去探望了他。”楊國忠道,“據臣所知,他病得很重,無力起身,而府中守衛森嚴。臣屬實沒想到他這般情形,還能趕往驪山,是臣的疏忽。”

李隆基微眯起眼,問道:“蠻夷到了長安,你沒想到他們會行刺王忠嗣?”

“據臣所知,他們該是行刺鮮於仲通不成,才臨時換了目標。畢竟,太和城一戰,率主力破城者為鮮於仲通。王忠嗣雖名振塞北,但不熟悉雲南地勢,當時水土不服病倒了,功勞略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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