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豬不化龍
“呼——”
破風聲不停響起,安祿山眼睛雖瞎,戰力卻似乎更強了,手裡的刀舞作一團,防止旁人近身。
在他想像中,唐軍們想要上前,被他一個個逼退。
“誰能殺我?誰?!”
可事實上,薛白與他的部下們隻是安靜地站在那兒看著,像在欣賞一段不停歇的胡旋舞。
終於,隨著最後一個大燕國皇帝的忠誠侍衛被砍倒在了龍椅前,薛白開口道:“這裡沒有人想殺你,哦,除了李豬兒。而我們想的是活捉你。”
“你不是薛白。”安祿山哇哇大叫,道:“我已經瞎了,你沒辦法對我證明你是薛白,哈哈哈。”
這是好事,嚴莊經曆了安祿山之後,願意選擇輔佐一個有身份與能力的可靠人選。畢竟,嚴莊之所以造反是想成為權貴,而不是推翻權貴,故而一直在學著世家門閥的風範。
他感到雙手劇烈的酸痛,一條腿也被拉扯得像是斷掉一般。
“拉住!”
嚴莊目送著安祿山離開,向薛白道:“可知我為何會擁立他?”
~~
“殺啊!”
可戰場的殘酷之處在於,它不管你有多想贏、有多拚命,也不管你武藝有多高、智略有多出眾,它總是不顧你的意誌,無情地將人輾殺。
阿史那承慶先是下了命令,要親自率三千騎兵先鋒擊敵,同時大喝道:“阿史那從禮!你從西門入城,求見聖人。”
“不可!”王難得喝道,“局勢尚未完全控製住,若讓叛軍精兵殺入洛陽,猶有變故。”
之後是幾句咒罵。
“並不覺得他的命格有甚好的。”薛白道:“我不信你這些神神叨叨的,我信我自己。”
田乾真無法忍受自己的妙計到頭來全害在了自己隊伍身上,勃然大怒,不管不顧衝下城頭與唐軍拚命。
“主帥傳令,所有兵馬火速救援明堂!”
“薛太守……郎君。”
幸而,李遐周道:“由樊牢押送著,隨高仙芝一道,運往陝郡了。”
然而,那近在咫尺的援軍始終沒有殺過來。
薛白目光一凝,心裡湧起一股想要過去坐一坐的衝動。
胡來水遂立即用哨棒壓住安祿山,要立下擒賊首的大功勞,也出一口惡氣。
他耳尖,聽得那聲音是從西麵傳來的,頓時驚喜。
“田乾真、安慶和奪了我的兵權。”安守忠痛心疾首,道:“臨陣換將,再加上他們年輕、不會打仗,讓薛白把握了戰機,一舉殺入城中。”
安祿山這才意識到,有兩個無名之輩正捉著自己的腿。
薛白的視線方向,含嘉倉城中已著了大火,他是有些擔心炸藥落到了叛軍手裡,王難得有危險,既問明了情況便放心下來。
“我沒忘了我也是賤奴出身。”薛白道。
“萬一安慶緒為了救父而殺奔過來,再加上李庭望包圍。洛陽一座孤城未必能守得住,那不如假意應了阿史那承慶的條件,往後再談。”
“我馬上要病死了,你活捉不了我!我是個出身卑賤的雜胡,一身的爛病,你們敢沾我?哈哈哈,我如此卑賤,我當了皇帝!”
“沒有用!”
薛白是個有野心的人,也能看到嚴莊的野心,憑著這一份對“舊友”的了解,他作出了選擇,嚴莊也作出了選擇,沒有讓他失望。
“說正事。”薛白道,“你帶了炸藥隨顏春卿入城,炸藥呢?”
三百多斤重的身體在這一刻成了他最好的武器,他像野豬撞樹一般狠狠地用頭拱在胡來水下巴上,發出“咚”的巨響。
~~
“籲!”
但隨著戰事的進行,竟然是紫微宮那邊卻先傳來了壞消息。
又過了好一陣子,漫天的雪花蓋住了乾元門廣場上的屍體與血泊,像是把叛亂的影響也掩蓋下去。
他看到含嘉倉城的城頭上叛軍的旗幟被拔下,換上了王難得的旗幟,也看到大火被撲滅了。
“喏!”
安祿山一頭撞出,感受到的是無比的自由。一瞬間,他這輩子受到的輕蔑、侮辱、謾罵、怪罪,以及折磨他許久的病痛,統統被他戰勝了,因為它們終將消逝。
“噗。”
“攔住他!”
與他預想中不同的是,唐軍並非是想炸穿城門攻入洛陽,而是直接殺上城頭,炸塌了城門樓,於是半片角樓坍塌,叛軍的令將、大鼓等物滾滾墜落。
有火把落在地上,瞬間點燃了那潑了火油的茅草。四百個糧窖挖在土中,是燒不掉的,但它們頂上的茅草蓋卻很易燃,上麵的積雪已經被提前掃掉了,火勢一起,很快便蔓延開來,火舌狂卷,將一個個叛軍士卒卷進嘴裡。
田乾真鏖戰得越來越久,已身中數十創,完全成了血人。
“讓安守忠與你說吧。”
薛白沒有被阿史那承慶的態度激怒,相反,他早有準備。
胡來水拚了命想要拉住安祿山,結果卻被帶著飛出了明堂,一瞬間,他有種翱翔天際之感,看到了遠處的火光,也看到了漫天的星鬥。
“阿史那承慶說他可以歸順,但朝廷得封他為範陽節度使,並讓他率兵北歸。”
“把他們拉上來!”
忽然,身後有人大叫起來。
“畢竟是大燕的皇帝,還未登基。”
“唐軍殺入宮城了!”
他更加瘋狂起來,想要揚起刀再劈,然而這一刀太大力,卡在了對方的肩胛上。
“拉住他們!”
卻說田乾真眼看著薛白的旗幟進了城中,正準備要甕中捉鱉,然而唐軍一入城,很快便引爆了炸藥。
到了第三層,隻見薛白正拿著千裡鏡在看著含嘉倉城的方向。
雪中,嚴莊帶著安守忠向明堂走來。
安守忠原本舉棋不定,並未決定投降。可他骨牌還未散局,嚴莊已回來了,並未歸還他的將印,隻說是大局已定,問他是想生還是想死,這次,他很快便作出了選擇。
當時,胡來水以使者名義進入洛陽,實則是來送口信給李豬兒的。
伏擊不成,反被伏擊,這便罷了,叛軍畢竟占據著地勢,傷亡並不重。而且唐軍來的兵力似乎並不多,隻是鼓噪不已。
胡來水光著身子站在冰雪之中時,以唯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俯耳說的是“許諾嚴莊,待唐太子登基必重用之。”
那夜薛白得了地圖,方知李遐周的計劃並非是要炸毀明堂,而是希望能引他殺入宮城。之後收到了安守忠從城中射出的信,薛白意識到李遐周的頻繁聯絡恐怕要使之暴露,遂遣使遞了一句話給李豬兒。
阿史那承慶叱罷,打量了安守忠一眼,目泛殺機。
安守忠沒有說實話。
“來了,來了!衝殺他們!”
“範陽驍騎到了,官兵必敗!”
他第一次感覺到舍不得死,偏偏他這一生敢闖敢衝,非要將一條性命糟踐到此地步。
因唐軍剛到,李遐周已通過打骨牌接近安守忠,並以箭信的方式向薛白通風報信,給出洛陽皇宮的地圖,並告知已策反了安祿山身邊人為內應。
“是嗎?”
“聖……東平郡王已投降了。”
薛白也上前,與眾人合力,一點點地把躍出去的士卒與安祿山拉回來。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龍,有著豬一樣大的頭,將要俯衝向地麵。
到處都是這樣的叫喊,終於傳到了田乾真的耳朵裡,他頓時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回師先救安祿山。
“不猖狂便怪了。”
真的化龍了嗎?
他依舊站著,但失血過多,身體已毫無力氣,反而是倚著那槍杆站著。
工藝很漂亮,純金的龍首氣勢非凡,可真正吸引人的並不是工藝,而是它所代表的權力。
“果然是空的。”
一條俯衝的龍突然泄了力,軟趴趴地掛在了高高的樓牆上。
“他說,若是不答應,他便攻入洛陽。”
安守忠站在那發了會呆,才反應過來,薛白是要讓他出城問話。雖然心中不情願,但還是道:“是,我去問問他。”
胡來水嚇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發現自己沒有摔死,當即大叫了好幾聲。
“為何?”
正與田乾真鏖戰的是王難得,他聲勢雖大,其實兵力並不多。
嚴莊笑了笑,心中不置可否,暗忖薛白為人太過謹慎了。
如此高空,風聲烈烈。
李白說“危樓高百尺”,而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雖說是三層,換作普通樓屋卻足夠建三十層。
“放屁,十餘萬精銳猶在,殺回範陽裂土稱王,也比歸附朝廷快活。”
“然後呢?”
活捉安祿山,他可以更好地完成他想要做成之事。
田乾真身先士卒,衝在最前方,手中大刀翻飛,連殺了幾名唐軍。漸漸地,他已能清晰地聽到援軍的馬蹄聲。
而田乾真與其麾下士卒見到有援軍趕來,已是士氣大振。
首先,薛白就不能在這些人麵前怯場,眼睛中自然而然地閃過一些輕蔑之色,悠然問道:“他帶了多少糧草,或者說陝州還有多少糧草,敢發這樣的狂言?”
“啊!啊!啊!”
沒死?
曆史上,安史之亂後大唐逐漸形成了藩鎮割據的局麵,在他看來,李亨父子是有不可推諉的責任,但從另一方麵而言,對於這些歸附武將的處置,遠比殺一個安祿山要複雜得多,也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