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五郎引見。”顏季明在牢中走了幾步,引見了隔壁牢房中端坐的中年男子,道:“常山長史袁公,河北首倡大義者。”
雙方互派使者,很快議定,在黃河峽穀中讓安慶緒與安祿山相見,共議投降事宜。
“不要臉,哪就是你的了?”
“喏。”
殿內氣氛壓抑,楊國忠道:“臣以為,唯今之計,得在叛軍餘部投降之前,再派禁衛督促哥舒翰與叛軍決戰,對待附逆者,不可寬縱,務須嚴懲!”
大理寺獄做事很快,半個時辰之後,杜五郎便被綁在了刑架上。
“杜有鄰一直居心叵測,收容了三庶人案中的罪眷薛白,且暗中勾結慶王。你們借著榮義郡主與安慶宗聯姻一事,勾結安祿山身邊的謀士嚴莊,逼迫、慫恿安祿山造反,再聯絡叛軍中的內應平叛,以壯聲勢,再聯合哥舒翰兵諫,是嗎?”
“啊!怎會有這樣的郎君,文武雙全,英雄了得。”
“杜有鄰‘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拿下!”
“天寶元年,李齊物開黃河三門漕運,我爺娘便是死在黃河裡。但李齊物從河中挖出古刃,上有‘平陸’二字,反倒獻了祥瑞。”胡來水又道。
他雖然說了出來,首先自己就不信,道:“因叛軍主力陳於陝郡,封鎖了洛陽與潼關之間的道路,消息先是送到南陽,再由南陽太守魯炅遞往長安。”
“捷報?”李隆基反而臉色凝重。
先是,得知了薛白收複洛陽一事,杜有鄰臉色平靜,淡淡道:“我待他如子侄,卻未想到他能為社稷立下如此大功。”
“我已知曉了,還用你嗎?”楊玉環雖在叱責,可轉過身來,那傾國傾城的臉上卻是帶著絲笑意。
那邊,盧豐娘、薛運娘等家眷也被帶了過來。
“此前,崔將軍便留意到唐軍的哨探似有兩批人,他遂親自率人前往截殺,果然,一批是哥舒翰所派,而長安卻也派了一批哨馬隨時打探潼關戰事。”
“是。”
“來了。”
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陽快要落山了,安慶緒依舊不至。
“想必你無官身,威脅不大吧。”顏季明笑道,“可你也須小心些。”
“可!”
哨馬四散,回稟道:“報!安慶緒還未到。”
“喏!”
“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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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獄。
他近來有一個想法藏於心中總是沒說出來——倘若安祿山是死了,而非被擒,局麵反倒還好些。
看著這些一心為國之人被無端下獄,杜五郎十分不忿,但才說到這裡,典獄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道:“五郎,對不住了。”
“五郎,還認得我嗎?”
楊國忠稍稍鬆了一口氣,轉身還有許多事得辦,南陽來的驛騎得要拿下,南陽太守魯炅有交構東宮之嫌需要撤換。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安祿山被薛白擒獲不合常理,那必然藏著陰謀,李隆基首先感到的是撲麵而來的威脅。
安慶緒對著鋥亮的刀麵稍稍整理了儀容,換上一身白袍,披頭散發,無精打彩地走出了大營,看了看天空,隻見冬日蕭索。
元載上前兩步,俯到了杜五郎耳朵邊,小聲道:“聖人隻想知道一件事——薛白,是不是廢太子瑛的兒子?”
安慶緒眼圈很黑,坐在那顯得憂心忡忡。
“我去見他。”
薛白駐馬望去,這段黃河水流湍急,在寒冬臘月裡還未結冰,依舊是波濤洶湧,而平陸縣則於風雪中隱於對岸。
杜妗十分強勢,臉色凝重,道:“走!”
很快,一個瘦小的士卒就策馬而出,也沒帶武器,到了近處,翻身下馬,徑直走向安祿山。
“放心,他們會與你一起處斬。”
這是聖人催促了許久之事,此前,楊國忠還想著薛白萬一會顧念舊情,有留條退路的想法。如今已看明白了,一旦讓薛白趁勢而起,兵諫不可避免,不狠不行了。
一家人匆匆上了馬車,短短一柱香之後,已有禁衛竄門而入,叱喝不已。
“嗯?”
他們把安祿山捆著,擺在一輛大車上,像是一個祭祀用的牲口,卻是一個抵三個。
不一會兒,隻見那些宮娥們已嬉笑著鬨成一團,既盼著上元節,又盼著能見一見薛郎獻俘於闕下時的英姿。
“怎麼?阿爺果真被捉了?”
杜五郎確實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為何薛白有那樣從容自若的不凡氣質?為何薛白與兩個阿姐總有許多秘密?這一刻,就連他都認為元載所說的是真相。
張雲容看得一呆,心道貴妃已許久不曾這般開懷過了。
眼見著李隆基匆匆走了,楊玉環眼眸閃動,召過張雲容,低聲道:“這次可得打探清楚。”
張通儒原本還在崔乾佑軍中處理軍務,在冬日裡趕路趕得滿頭大汗,上前匆匆道:“二郎且慢,事有轉機。”
“先封鎖消息。”
薑亥不由向薛白道:“郎君,恐怕有變,莫不是安慶緒反悔了?”
“我阿兄也想嚇唬薛白,可不起作用。擺在麵前的就是,我們的大軍陷在秦嶺黃河之間,無地可進、無路可退,要不了幾日,糧草用儘便要大潰。”
安祿山眼睛還是瞎的,警覺地坐了起來,顯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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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坊,杜宅。
漸漸地,他們到了與安慶緒約定之處。
“啊?逃了?那……也許是吧?”
另外,薛白的罪名也該儘快定下。
“咻——”
不僅是宣陽坊熱鬨,大雁塔的題名處,已有不少文人舉子跑過去撫摸薛白當年的題名,以盼能沾上些氣運、往後立得功勳。
他入獄過許多次,受刑的次數卻是不多,難免感到了緊張。眼看著那忽明忽暗的火光發呆,便有一人走進了刑房。
楊玉環聽得殿外響起興奮的叫聲,從欄杆往外看去,隻見是幾個小宮娥正不顧規矩地聚在一起議論。
“探視時間到了?”
杜五郎聽得呆愣愣的,應道:“我阿爺做不出這麼大的事啊。”
“你招或不招,不重要。”元載道,“這是謀逆大罪,不缺你一個口供。”
“……”
當即有兩個夥計過來帶著不明所以的杜有鄰便走。
“可降了又怎樣?我們已經反了,昏君還會放過我們不成?!”
宣陽坊,虢國夫人的宅邸上空燃起了煙花。
滿城狂喜,如烈火燎原,已是撲都撲不滅了。
“砰——”
此舉頓時引得眾人擁搶,以一種混亂、嘈雜的方式,把喜慶更推高一層。
“出路?跳進了這黃河不成?”
一聲應喏已在三步之外。
安慶緒不信事到如今還能有何轉機,但還是駐馬聽張通儒細稟。
楊玉環抬眸看天,覺得這詩真是應景,但不知那雲與雪可是意有所指?又是怎樣北風一吹,雲飛白雪,雙雙散消?
“未見溫泉冰,寧知火井滅……”
“事發了,阿爺速隨我們走。”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
“哥舒翰呢?”安慶緒問道。
“看來,陝郡處處是祥瑞。”
忽然,前院傳來了一陣馬嘶聲,之後,男裝打扮的杜媗、杜妗姐妹匆匆趕了回來,二話不說,一個趕往後院,一個向書房這邊來。
安慶緒猶無信心,道:“隻怕難啊。”
“你我相識一場,讓你死前少受些罪。”元載懶得再審,高聲道:“押到獨柳樹獄,等待斬刑!”
安慶緒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好吧,條件還需我親自與他談一場。還有,我得見到我阿爺。”
“說是去大理寺探望好友。”
“魯炅得知戰報,不問根由、不辨真偽,已大肆宣揚。驛騎入長安時,在朱雀大街已沿途高聲宣揚……”
“我奉右相之命,辦理這樁大案。”元載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還請你配合,如何?”
“什麼?”
自從有了薛白逼反安祿山的說法,他便因此事牽連被罷了官。在叛亂麵前,他對個人的宦海沉浮倒也看得開。
薛白有千裡鏡,在高處觀望著,並不怕遇伏。
“二郎!”
正坐在牢中的顏季明抬起頭來,見是杜五郎,展露出了笑顏,忙起身上前,問道:“伱怎麼來了?”
“我有個同窗朋友,是楊國忠的兒子,我聽他說你被捉了,便托人讓我進來看看你。”
臘月,曆任太守修繕過的衙署大堂已沒了原本的風雅,到處都是酒壇子,以及叛軍搶擄來的贓物。
“不歸你提,你仰慕的是更年少的崔峒崔公子嘛。薛郎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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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報!王師收複洛陽,薛白生擒安祿山,叛亂已定,天下太平!”
“你們像什麼樣子?!”杜有鄰板著臉叱道。
他抬手止住那要說話的宦官,道:“去勤政樓。”
“他去了何處?”
“還能救嗎?”
“咦?元載?”
“事在人為,唐軍雖二十萬,烏合之眾,號令不齊,更兼勾心鬥角,我方精兵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張通儒一把拉住安慶緒的韁繩,道:“隻請二郎再等半日,必有結果。”
薑亥正在盯著安慶緒,聞言正要回過頭看安祿山。
忽然,在更遠處的天邊,似乎是在靈寶的方向,響起了幾聲冬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