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喜與狂
“朕昨夜又夢到了太上玄元皇帝。”
宮院中梅花點點,楊玉環剛讓宮婢們溫了一壺酒,準備賞梅自飲,便見李隆基難得過來了,更難得說話時還帶著三分笑意。
“朕遂問老祖宗,近來叛亂頻發,是何原因?他說……金身舊了。”
楊玉環正傾耳聽著聖人的高見,聞言,眼眸中閃過訝然之色,不料聖人給出這樣一個說辭,又能安慰誰呢?
李隆基背過雙手,道:“朕打算重修迎祥觀,再續老祖宗的無疆之體、非常之慶。”
“三郎今日心情好,想必是國事已理順了?”
杜五郎早聽過獨柳樹獄的大名,自知此次再無生機,不由道:“殺我不要緊,可顏季明、袁履謙是無辜的,他們……”
薛白放下望筒,又等了一會兒,便看到一小隊沒有披甲的騎兵往這邊過來,隔得遠遠地便停下了腳步。
“就站那看吧,還能是假的不成?”周圍的守衛沒讓他離得太近,在他還隔著兩步時便喝止了。
杜五郎聽得驚訝,問道:“如此說來,我與薛白更是親近,卻還未拿我。”
楊國忠當即去辦,爭分奪秒,唯恐薛白提前平定了叛亂。
他已經陷入絕境了,西邊是二十萬唐軍殺奔而來,東邊的洛陽已失守,連他阿爺都被擒了。雖有十餘萬邊軍驍騎在手,可糧草已撐不得幾日。
“見過袁公。”杜五郎連忙執禮,“久聞袁公事跡,沒想到是在此相見。”
回過神來看眼前的局勢,暫時投降似乎已是唯一的辦法,助薛白扶太子上位,到時新君即位,難免要拉攏他們這些將領,也許還能謀一個回到範陽的機會。
“聖人年邁,所幸太子用人有方,使社稷免於大禍啊。”
“除非他一夜之間攻破了潼關,還能有何出路?”
袁履謙點了點頭,微微苦笑。他精神並不好,顯得有些萎靡。
如今再看李琮,讓人有一種“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之感。
不久前才聽聞薛白兵進洛陽,今日便得了捷報,他遂在猜疑薛白難道是得了小勝,在洛陽城外擊敗了哪支叛軍不成?
說罷,想到得薛白輔佐的太子正是討征大元帥,他眼神一亮,扯著韁繩調轉馬頭,往升平坊杜宅去。
“驛騎入城時喊的,哪還有假?”
他們把這個小動作稱為“上進”,高舉著手擠在人群裡紛紛嚷著“讓我也上進,上進。”
眼下,安慶緒正統帥著田承嗣、崔乾佑等大將,以十萬主力攻潼關,這批人若是倒向東宮一係,後果不堪設想。
大雪中,胡來水抬手一指,道:“對岸便是我的家鄉,平陸。”
杜五郎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乾脆閉口不言。
麵對類似這樣的話,杜有鄰往往都是回過頭,看向他牆上掛著的“謹言慎行,如履薄冰”數字。
奔過朱雀大街的驛騎以幾句話使得長安沸騰了起來。
他親自飛馬到南衙,招過禁軍將領吩咐道:“聖人不止要五百裡加急,要八百裡加急,你今日就得趕到哥舒翰軍中。”
“我沒這麼說啊!”
“嗬?”
“你是說,薛白才是主謀。”
“誰?!”
薛白想到改元“天寶”的靈符也是陝郡境內挖出來的,靈寶與平陸,隔得不遠。
“薛白早在隴右軍中做了安排。”
“必是昏君不信任哥舒翰。”張通儒道:“崔將軍便利用此事,往潼關派遣內應,唐軍互不統屬,果然未曾發現。原本是打算等適合的時機打開城門,此番卻發現了一樁隱秘軍情,或可借此大敗唐軍。”
“我試試能否救你出來。”
此時,張雲容才急急忙忙地跑回來,道:“貴妃,這次打探到了。”
~~
勤政樓。
有官員騎馬路過,轉頭見此一幕,眼中透出了思索之色,喃喃自語道:“誰不想上進呢?”
至此,叛亂幾乎要很快終結了。
“速辦。”
“我?”
“我這義弟,還從未讓人失望過。”楊玉環自語了一句,道:“如此一來,想必天大的罪過,聖人麵前也該一筆勾銷了吧?”
“聽說薛郎已收複洛陽,活捉了安祿山呢!”
後來的陝郡太守則是竇廷芝,叛軍殺奔而來時,竇廷芝直接就奔逃回河東老家了,當時官吏皆散,高仙芝從洛陽退守陝郡之後,擔心潼關兵力不足,叛軍繞過陝郡奪下潼關,則長安危險,隻好匆匆退守潼關。
“為何?”
這裡地處於長安、洛陽之間,位置特殊,因此許多名臣都曾擔任過陝郡太守,比如韋堅、李齊物。
接著,他鼻子一皺,用力嗅了嗅,忽然大喊道:“什麼氣味?這是什麼氣味?!”
“故而不降昏君,我們降的是太子李琮。”
安慶緒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何意。但他首先考慮的不是擺在眼前的局麵,而是有些羨慕李琮。
“目前看來,我們受到了賀蘭進明的迫害。他在平原郡時與薛白爭功,心生隙怨,之後便大肆報複薛白的部下。李晟在土門關保下一部分人,賀蘭進明不敢動他們,遂以此為借口稱我們有異心,當時我在太原助李光弼募兵,被指為招募私兵……”
元載拿出了一些供狀,道:“這是楊光翽的證詞,指出薛白拉攏軍中大將、逼反安祿山;這是河北百姓的證詞,稱見到了他們自立光武軍;這是顏季明招募的私兵兵冊;還有這個,是袁履謙受的偽朝官袍……證據確鑿,狡辯得了嗎?”
因為戰亂而承受著各種煎熬的人們紛紛湧出門來,討論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有仆役匆匆跑出門,扯著嗓子大喊道:“散錢啦!虢國夫人為賀薛郎平賊,拿出十箱銅錢散予大夥!”
元載仔細地觀察著杜五郎的眼神變化,笑了笑,道:“你不知道?但你豁然明白了是嗎?”
見李隆基沒說話,楊國忠又道:“哥舒翰二十萬對十萬人,原本已是必勝,再加上這個變故,要想讓他們兩敗俱傷隻怕已難了,是否傳一道旨給田良丘?”
安慶緒回過頭看去,卻見來的是張通儒。
安慶緒以一種破罐破摔的態度丟開手中的酒壇,大步向外走去,遠遠見到阿史那從禮,便覺對方有些無精打彩。
楊玉環看得好笑,心道這些小丫頭未免太傻了些,之後,偶然間便想到了自己的少女時期,覺得是那般遙遠之事。
現在天子威望都跌到了穀底,李隆基絕不允許那些不臣者功勳彪炳,果斷下了第一個命令。
“什麼?”
隊伍啟程不多時,身後卻有馬蹄聲追來。
好一會兒之後,李隆基才問道:“你信?”
勤政樓內,楊國忠已然到了,李隆基一進殿便屏退左右,問道:“如何?”
“等等他吧。”
杜有鄰近來正賦閒在家。
薑亥驅馬上前,喊道:“安慶緒,還不來拜見你阿爺?!”
有從洛陽逃難來的一家人相擁大哭,有困在旅途的商賈拍掌而笑,也有親人陷在河南的居民喜極而泣,世間百態,不一而足。
“三郎?”
~~
黃河峽。
那留給朝廷的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必須得在消息傳到哥舒翰耳中之前下達旨意。
他從來都沒有忘記天寶五載的遭遇。
“嗬。”安慶緒道:“你來便是與我說這個?我還有十萬精兵在手!”
“遵旨。”
李隆基反倒訝然,心道才驅哥舒翰出潼關,如何便有了戰果,卻不知那二十萬兵馬傷亡幾何。
倒是這日,杜有鄰在家中看書,前來拜訪的官員便絡繹不絕,且多是些他在善春坊的同僚。
詩還未念完,長廊處有宦官匆匆奔來,顯然是有重要消息到了。叛亂發生以來,常常讓人連好好交談都難。
很快,連興慶宮中都口口相傳。
可等到第一個客人走後,杜有鄰踮著腳看著對方的背影離開,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狂喜,手舞足蹈起來。
~~
陝郡。
他們做事乾脆果斷,既有決議,阿史那從禮立即便往薛白軍中回報。
“那管不了他了,先走。”
“真的嗎?”
然而,就這般簡單一件事,楊國忠竟是有些為難了起來,語氣吱唔道:“陛下,隻怕是晚了。”
“陛下,並非是潼關消息,是洛陽。”
阿史那從禮搖了搖頭,歎道:“二郎,降了薛白吧。”
畢竟,處於叛亂威脅之中,再多的錦衣玉食又如何能開心得起來。
杜五郎穿過熟悉的過道,走到了一間牢房麵前,打著打籠一看,道:“呀!還真是你。”
“啊?那你還問我。”
“快了,或許還不耽誤上元節。”
其後,更多人登門求見,談話內容大概也都是示好,但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激進之詞。
楊國忠道:“消息未必是真的,說是……薛白已收複洛陽,活捉了安祿山。”
這日是個晴雪的好天氣,加上眼前景致怡人,李隆基不由吟道:“北風吹同雲,同雲飛白雪。白雪乍回散,同雲何慘烈。”
“去大理寺。”
“朕遲些再來看太真。”
“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得將你捉拿。”
“出了何事?五郎不在家呢!”
顏季明遂在柵欄邊坐下,小聲地說著入獄的經過。
“陛下,捷報啊!”
正飲著酒消解心中的煩躁,平冽快步進來,道:“二郎,阿史那從禮到了。”
“出發吧。”
安慶緒並不往前,隻道:“待我派人認一認我阿爺,可否?!”
他知杜五郎有些呆氣,遂問道:“你的家小已儘數逃走,可是自知罪大惡極?”
“不論真假。”楊國忠道:“薛白屢次搶功已是不爭之事實,甚至與叛軍暗有勾結,否則豈能如此順遂?可見,他們必要借平叛之機擁立東宮。”